下雪了,咸宜观里外都被冰雪覆盖,不能出门。因为下雪,天气太冷,观里的手工活暂时停了。没有外客,女道们早课之后就三三两两聚在自己的房间聊天。
鱼玄机很闲,玄妙怂恿她道:“不如我们在后院银杏树下堆个小雪人吧。”
鱼玄机道:“这样不好吧,外人来看到,又得说咸宜观的闲话了。”
玄妙道:“做女道好是好,但有时候这些规矩挺叫人难受的。”
“走到哪里不得有规矩?”鱼玄机道,“除非不活在人间,但是一个人到深山老林里去,又是不大可能的。人是社会性的,一个人远离人间你又会觉得孤单寂寞痛苦。为了不那么冷清痛苦,你只得忍受这人世间的束缚。”
玄妙敬佩地看着鱼玄机,“我觉得你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一清在外面喊人,“你们出来几个人,帮我去提几桶热水来,水要热热的。”说完这话又听她道,“把人抱进我房间去,用被子裹住,先用力搓她的手板和脚掌心,把它们搓热。”
鱼玄机连忙推着玄妙出来,嘴里道:“我们快去提水,只怕是流浪汉倒在咸宜观的外面,师傅正在救人。”
玄妙道:“要是流浪汉的话师父不会送她房里去,我看多半是女人。”
“你又知道,现在是救人,可管不了那么多。”
鱼玄机追上一清,几个女道走在前面,她们抬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盖了厚毡,鱼玄机看不到他的脸。
“师父,这人怎么了?”鱼玄机问道。
“倒在咸宜观门外,好在我开门去看,否则只怕就要冻死在雪地里。”
鱼玄机叹道:“想不到这京师之地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往年也会有那么一两起,就算是京师,总也有那么几个吃不起饭穿不起衣的。小娘子还算幸运,晕倒在我们观外,又被我发现了,要是晕在别的地方,冻僵冻死都有可能。”
“小娘子??这么大冷天的出来做什么呢?”鱼玄机惊讶地说。
“这谁知道,可能来投靠亲人吧,看她穿着打扮,像是刚到京城不久。”一清道。
“外地来的。玄妙,我们去提热水去。”鱼玄机拉着玄妙连忙往食堂那边走去。另有其他女道跟她们一起去食堂打热水。
很快,大家一人提两桶滚热的水到一清房里。一清早已经把浴桶弄好,几个人把热水倒进浴桶,道:“可以了,把人放进桶里来吧,好好泡一泡。”
女道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过来,一清帮着把外面的被子解开,露出穿着单薄的女孩来。
鱼玄机用手试了试水温道:“水热热的,不是太烫,刚刚好。”
一清道:“那就好,刚刚已经把她手脚搓热,再用热水泡一泡应该能醒过来,可怜的孩子,估计从南方来的,那边天气没这么冷。”
一清说着,用手捋开女孩的头发,刚巧鱼玄机抬起头来,对上那张清秀的脸,鱼玄机惊得尖叫起来,“绿翘,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呀,绿翘?”
泪涌了出来,该受的苦她受着就是,为什么要连累绿翘跟着她受苦?经历过那么多磨难的鱼玄机没哭过,这个时候泪水却如泉般汹涌而出。
她一把抱住绿翘,手忙脚乱地把绿翘往水里按。一清拉开她道:“你别添乱了,让她们几个来,人应该没事,我发现她的时候身体还温热的,就是手脚有些僵硬,她是你什么人?”
“是我阿妹,之前她一直和我生活。”鱼玄机抹了抹眼睛道。
“所以说你啊,做事要多思考,你看你这样出来的结果,就是连累你阿妹出来找你。还好今天我去开门查看了一下。”
正在这时,泡在水里的人“嘤咛”一声醒了过来,鱼玄机连忙扑过去问:“绿翘,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绿翘睁开眼睛,看着鱼玄机道:“阿姐,我找得你好苦,以后你可不能不要我了。”
鱼玄机连连点头,“你放心,以后去哪里我都带着你。”
“真的,阿姐,你不会再骗我吧,你之前也跟我说过这话,可是这次你抛下了我。”
鱼玄机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她惭愧道:“阿姐该死,只想到了自己,以后不会这样了。”
“阿姐,你一定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绿翘被热水泡得脸红红的,一清看她血色好,连连道:“不错不错,年轻,身体素质又好,我再让人帮你煲两剂汤药,应该不会受寒。”
绿翘连忙向一清道谢,并且道:“师父,你既然收了我姐做徒弟,干脆连我也给收了吧,我保证遵守观里的一切规矩。”
一清道:“你姐只是跟本观有缘,她都还没有从凡尘俗世中脱离出来,何况是你呢?”
一清不肯收徒弟不影响绿翘的心情,在她心里,只要阿姐答应不跟她分开她就心满意足了。绿翘晶亮的眼睛看向鱼玄机,“阿姐,那以后我就跟你住一起了。”
“没问题。”鱼玄机冷道。
“太好了太好了。”绿翘高呼道。
鱼玄机这回真心实意地笑了。没有绿翘在身边,她也苦闷得很,现在有绿翘陪着日日陪着说说话,也可以分散一些注意力。
绿翘的笑声感染了在场所有人,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清道:“玄机,既然她是你阿妹,那她的住宿问题就由你来解决。”
“没问题。”鱼玄机回道,道观里房子多,实在不行,绿翘还可跟她同住一间房。
鱼玄机没有看到,绿翘眼底闪过的狡黠的光芒。原来,绿翘接到李近仁的信,让她去长安咸宜观,无论她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留在幼薇身边。
虽然,绿翘认为,只要自己坚持要跟在阿姐身边的话,阿姐一定会同意,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演了这么一出戏。
鱼玄机哪里知道,所谓被冻成雪人,根本就是绿翘自导自演的一场把戏,目的就是要引起她的愧疚之情。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绿翘还买通了人,若是她在雪地里躺的时间太长,咸宜观又没人出来开门,那就直接拍门,告诉她们有人晕倒在咸宜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