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公冷笑一声,道:“真的要杀?”叶枫道:“非杀不可。”徐太公哼的一声,道:“他到底和你有什么冤,什么仇?”
叶枫道:“江湖败类,人人得以诛之。”又补充了一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要放过一个坏人。”
徐太公满头白发白须似已根根竖起,喉咙嗬嗬作响,厉声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那好得很呢。你一身戾气,怎么可能是华山弟子?你分明就是胡恨!”
叶枫吃惊得几乎连嘴巴都合不拢了,急忙分辨道:“我是胡恨?我是叶枫,树叶的叶,枫树的枫。”心道:“这老头疑心病重得很,又不是选女婿,连唬带诈。”
徐太公嘿嘿嘿的冷笑几声,道:“你的戏演得再好,却终究露出了你杀戮成性的本质,你所说的鬼话,以为我会相信?”叶枫寻思:“老狐狸,你才是鬼话连天,不地道得很。”
只听得徐太公接着道:“是狐狸结果会露出尾巴,倘若你不是得意忘形,说不定我们真的给你骗了过去。”叶枫心里纳闷:“我什么时候得意忘形了?我一向尊老爱幼,低调得很。”
徐太公又道:“你在十字坡杀了牛千户,华山派叶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论武功你和叶大侠相差十万八千里,谁知你用卑鄙下作的手段伤了叶大侠,并一路穷追不舍,欲想杀叶大侠灭口……”
叶枫被他绕得云里雾里,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杀叶大侠灭口?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我太岁头上动土?”
徐太公看着木架上的尸身,咬牙切齿道:“徐阿牛为了给叶大侠争取脱身的时间,不惜牺牲自己,不愧是我们徐家庄的好孩子。想不到你这狗贼居然胆大包天,竟敢把徐阿牛的尸身送上门,你是想骗取我们的信任,好去杀叶大侠!是不是?”
叶枫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大声分辨道:“我是不想让他暴尸野外,成为孤魂野鬼,你……你……胡扯什么?”
徐太公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幸亏叶大侠早已把一切都告诉我们,教我们有所准备,叶大侠已经被我们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死也不会告诉你。”
他左一个叶大侠,右一个大侠,叶枫听在耳里,却是别样的滋味,简直哭笑不得,因为这个叶大侠根本就不是他。
而他莫名其妙又变成了恶贯满盈的胡恨。他见过诡异的事情已有不少,却从未像如此的不可思议。
只觉得满嘴全是苦涩,也不知想大哭一场,还是想大笑一阵,胡恨不过用了个既老套又蹩脚,并且漏洞百出的谎言,就让他们信以为真。
难道胡恨就是奈何桥上的孟婆,一碗迷魂汤就骗得众人晕头转向?这些人是不是传说中的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叶枫不由得哈哈大笑。徐太公道:“死到临头,还亏你笑得出。”叶枫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很好笑么?”
徐太公向他怒目而视,大声道:“难道我会冤枉你?那他又是谁?”叶枫道:“我是叶枫,他当然就是胡恨。”
心中狠狠道:“好一个冒牌货,居然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落到老子手里,非剁成三五千块。”
徐太公笑道:“你脸上没有四两肉,獐目鼠耳,你有大侠的风度么?”语气中既有几分调侃,更多的是讥讽。
叶枫不禁摸了摸脸颊,心道:“面无四两肉?我是青菜吃得多,肉吃得少的缘故,难道你们不知道华山派伙食一向很差么?”
忽然发现自己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徐太公大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做了个手势,众人早已按捺不住,目露凶光,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叶枫也不畏惧,摇着双手,笑嘻嘻道:“别慌,别慌,我是真金不怕火炼,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有办法证明让你们相信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块通体黝黑,约有巴掌大小的铁牌。只见正面刻着两把交叉的长剑,背面刻着“华山剑派,威镇西北”八个小字。
徐太公一怔,道:“这是什么东西?”叶枫神气活现地抖动着铁牌,笑道:“这是华山弟子令牌,不是一般人都有的。”
忽然听得有人冷冷道:“谁说的,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只见人群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尖嘴猴腮,满脸喜感,一看就是个插科打诨的主。
他手中拿着块铁牌,无论形状大小,做工,都和叶枫手中的令牌一模一样。叶枫“啊”的一声,吃惊道:“你……你……怎么会有华山派令牌?”
心道:“一定是那个馋嘴的家伙,拿来换酒喝了,我回到华山,决不轻饶了他。”那人哈哈大笑道:“别说是华山派令牌,就是其他门派的令牌,我也有。”
只听得叮叮当当几声乱响,地上扔着七八块令牌,什么洗剑山庄、武当,少林……江湖上几个主要门派的令牌均在其中。
叶枫瞠目结舌,脑袋仿佛也大了起来,额头渗出了汗珠,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那人道:“十字坡就有一个店铺,专门出售各个门派的令牌,二十文一块,你是不是那里买的?”
叶枫无法回答,只有摇头苦笑,心中不知将那些专干假冒伪劣的奸商骂了几千几万声。。
那人又道:“我还会华山派的武功呐,还是那个店铺,他也出售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什么《葵花宝典》,《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价格并不贵,才二十文钱一本,买五本送一本《如来神掌》,划算得很。”
他慢慢摆开架式,比手划脚,正是华山派的“开门见山”,倒挺有模有样的,叶枫忍不住叫道:“气沉丹田,腰再挺直点,运力双臂,收放自如,你练了多久了?”
那人冷笑道:“如今假货横行,连黄膳血都可以冒充处女血,还有什么不能造假的?你拿块铁牌,就想骗我们?幸好你碰到了我这个老江湖,拆穿了你的西洋镜。”
叶枫长长一声叹息,喃喃:“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徐太公怒道:“你还有什么狗屁东西,可以证明自己?”叶枫摇了摇头道:“假李鬼杀了真李逵,我无话可说。”
徐太公握着拳头,厉声道:“我们徐家庄有个风俗,朋友来了,好酒招待,若是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是刀枪。你杀了徐阿牛,当然血债血还!”
众人跟着大叫:“血债血还!”声音浩大,盖过了沙沙的雨声。叶枫心下只连珠价叫苦,道:“我没有杀徐阿牛。”徐太公道:“是大恶人的胡恨杀的,对不对?杀人偿命!”叶枫叫道:“就是大恶人胡恨……”
徐太公不愿与他多说,一声唿哨,众人从四面八方涌将过来,粪勺,锄头,胡乱而至。叶枫唯有落荒而逃。
才走了数步,前方早有几根锄头等着他,当头落下。叶枫笑道:“我又不是地里的白菜萝卜,无须你们松土除草,谢了,谢了。”
身子一闪,轻轻避了过去。无论他投往哪个方向,身周前后左右均有人堵截阻拦,但他不愿出手,能躲则躲,能逃则逃。
众人见他尽是躲闪避让,更加肆无忌惮,大呼大叫,叶枫约束自己,等于戴上镣铐跳舞,苦不堪言,似丧家之犬一般,东窜西逃。
倒是几个有见识的山民暗自疑惑:“他是大恶人,为什么不动手伤人,难道我们误会了他?”此刻绝大多数之人均深陷在一片狂热之中,纵然有这样的想法,也未必敢说出口,只有随着众人,昧着良心做事。
叶枫见得山民步步紧逼,自己畏手畏脚,自陷于困境,心道:“一味忍让也不是办法,反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只有狠狠吓他们一吓,让他们有所收敛,挨过一时三刻,再想法子与他们解释。”
打定主意,就不跑了,转过身子,向几名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乡民迎了上去,大声喝道:“你们是不是要我非死不可?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肯放过我?”
身子一晃,五指如钩,抓起一人,把他高高抛起。那人手舞足蹈,惨声高呼,听在耳里,说不出的可怖。
众人“啊”的一声惊叫,登时鸟走兽散。只见那人头下脚下,直从半空栽了下来,眼见就要头裂骨碎。不禁号啕大哭:“我不想死!”
叶枫一步抢上,双手一伸,稳稳接住那人,问道:“你多少岁?有没有父母,媳妇,小孩?”那人牙齿格格作响道:“我八十二岁……我娘三岁……我小孩五十六岁……我……我……”
他惊骇交加,说话言无伦次,把一家人年龄说得颠三倒四,正说着之间,腹里忽然发出一阵咕咕乱响之声,登时臭不可闻。原来他恐惧之下,竟不能自控,任由尿屎齐出。他气若游丝,低声哀求道:“别杀我!”
叶枫双手一松,放他下地,哈哈大笑,缓缓道:“我明白了,你今年二十八岁,上有五十六岁的老娘,下有三岁小孩,你还年轻,还有好多事要做,我不想杀人,但也不要逼我杀人,快回家吧,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呢。”
那人脸上肌肉不住颤动,浑身发抖,自言自语道:“是……我妈喊我吃饭了……”慢慢向前走了数十步,开始发足狂奔,大吼大叫道:“我……我……不玩了……我……我……要回家!”
众人见得叶枫并不伤人,不禁又开始大胆放肆起来,心道:“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我们怕他做甚?”逼到近处,十余件器械从十余个不同方位向叶枫击了过去,他们绝不手软,一被击中,非死即残。
叶枫厉声叫道:“别逼我出手!”身子斜转,长剑出鞘,猛地划了个圆圈,剑气一泻而出。众人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喀嚓一声,手中器械均被叶枫的长剑一削两断。叶枫的长剑又划了个圆圈。
众人“啊唷”一声,心道:“他是做大饼的?”忽然脸色大变,忙不迭的把手中半截器械扔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裤腰,神情无比怪异,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原来叶枫一剑划出,剑尖连点,挑断了众人的裤腰带。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知高呼了多少声阿弥陀佛,祖宗保佑:“幸好是挑断了裤腰带,若是再往下几寸,这辈子还有乐趣吗?真他妈的险极了!”
叶枫仿佛看穿了他们心思,心道:“你们玩我可以,我为什么不能调戏你们?”长剑微微下压几寸,剑尖抖动不已,犹如毒蛇的舌头,随时发出致命的一击。
脸上荡漾着坏坏的邪笑,显得无比的龃龉。众人又惊又骇,不由得双手放开了裤子,紧紧护住自己的裆部,齐声惊叫道:“不要!”
双手一松,裤子就掉了下来,正值初秋,天气还不算太冷,故而众人只穿了条单裤。裤子一落下,人人均是赤条条,光溜溜。
众人看看自己,又看看同伴,都觉得滑稽无比,竟忘了自己身处险境,忍不住放声大笑,相互嘲讽:“哎哟,你的屁股上怎么有个疤,是不是你媳妇咬错了地方……"
“你大腿根部怎么有五道抓痕?想必在外面偷吃,没有擦干净嘴巴,被你婆娘发现了,好厉害的九阴白骨爪……"
叶枫双眼扫来扫去,贼眼兮兮,好像在寻找合适的对象下手。口中念念有词,道:“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一点到谁……就站出来……”
众人让他不怀好意的眼光看得心惊胆战,又把裆部护得更紧了。恨不得死攥在手里,心中暗道:“宁断一只手,也不能少了只鸟。手断了,大不了干活不方便,鸟没了,却大大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