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分神,右臂被击了一下,不由剑势一缓,在他周围盘旋的铁锤,正愁无处下手,登时自他露出的空隙,蜂拥而入。叶枫大急,双足急点,向后跃开。
岂知四面长墙收缩得厉害,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地方闪避,百忙之中,长剑快速拖回,如道坚固的门闩,把敞开的门户立即关紧,那些铁锤讨不到便宜,继续游走。
岳重天不动声色,双掌击得更快。叶枫放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锤影,犹如遮天盖地的蝗虫,挡住了头顶的阳光,整个人顿时似落入黑暗的深渊,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的心是雪亮的,他仿佛看到了长剑被千锤百炼,发出无助的哀鸣声,以及岳重天阴冷恶毒的脸上,充满了残忍的欢乐,太阳虽然不见了,但他充满了激情,对生命的热爱!
击倒岳重天,重返华山派,清算三巨头……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必须要掌握某些权力,像他无欲无求的性格,应该要改变了!人总是会变成自己以前所憎恨的人,他曾经厌恶权利,现在却迫不及待想去拥抱它!
弱者之所以走投无路,上演一出出悲剧,只因为他们得不到任何保障,也没有人愿意保护他们,通常大权在握的人,倒是锦衣玉食,稳若泰山,这也是他经过无数次挫折,得来的教训。谁的梦想不是随着时代而变化的?
比如十八岁的时候,只想单纯去爱她,管她是不是灰姑娘,二十八岁的时候,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有不俗的背景,至少可以少奋斗数十年,长得丑脾气大也可以接受,三十八岁的时候,能够有一大笔钱,下半辈子都不用干活,家中的黄脸婆最好什么事也不管,外面还有几个能以身相许,并且不用他负任何责任的小情人……
击倒岳重天是他宏伟计划的第一步,他当然不想第一个目的没有达到就倒下!岳重天如雷的掌声,是在为自己助威呐喊,还是送叶枫安心上路?叶枫神清智明,凝视着自岳重天手间不断幻化出来的锤影,心里已经有了破解之法。
古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让岳重天的掌声停顿,所有的问题,岂非都迎刃而解?当下长剑转动,当做砍刀使用,左右连劈,冲开一条口子,转眼之间,便到了岳重天的眼前。
岳重天一怔,想不到叶枫动作如此之快,精心筑起的长墙,铁锤立时消失不见,赤手空拳暴露在叶枫的剑尖之下,但他只怔了一下,静静看着闪动的剑芒,便没有任何反应。难道他的心已经死了?
众人大惊失色,喝道:“休得张狂!”抓起桌椅碗碟,纷纷向叶枫掷去。叶枫暗自恼怒,唯有自保要紧,长剑缓缓向身边划出,形成一道弧线,突然之间,动也不动的岳重天双手挥舞,衣挟带着劲风,迎上击来的桌椅碗碟。
这一下快速无伦,力道十足,那些东西如卵击石,在半空似烟花爆竹般炸开,众人不知岳重天为何反助叶枫,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满脸的惊惶诧异。这是什么意思?岳重天道:“请各位退开。”众人只得往后退步。
叶枫见他双手挥舞,露出了胸口一大片空隙,只须一剑足以制岳重天于死地,不由心中一阵狂喜:“我杀他易如反掌。”转念又想:“倘若适才他与众人联手,我焉有活命?我如今趁人之危,纵是杀了他也不光彩。”
一时犹豫不决,难做决断,从额头沁出的汗珠,自睫毛流入眼中,又咸又涩的感觉,仿佛流入踌躇的心里,似即将熄灭的火堆,忽然加入干柴,腾地升起態熊的火焰:“无毒不丈夫,他与姚大通滥杀无辜,借变革之名,为自己谋利,何曾替别人着想过?我为什么要同情他?”
当下暴喝一声,长剑挟带着风雷之势,笔直刺向岳重天心口,这一剑倘若成功的话,不仅能改变江湖未来的走向,而且将成不朽的传说,本来平凡至极的一把青钢剑,此时却如天下无双的名器,足以令风云变色,群雄丧胆。
众人面色惨白,有些人忍不住流下眼泪,哭了出声。剑若霹雳闪电,顷刻间已到了岳重天的胸前,叶枫脸上发着奇异的红光,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谁能想得到他将改变历史?
不动的岳重天忽然动了,张开的双臂向内合拢,分别击向叶枫的左右太阳穴,叶枫知道到了最紧要关头,浑身发热,使出所有力气,长剑没入岳重天的胸膛。众人“啊”的一声,眼珠子瞪得滚圆。
岳重天并没有倒下,他的脸色异常平静,根本就不像中了剑的人,而且胸口也没有鲜血流出,倒是衣襟积了一层黑黝黝的粉尘,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叶枫吃惊地看着他,毫无胜利的喜悦,整个人都在颤抖,两条裤管有水流出,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尿汁?
众人看着叶枫的表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叶枫最是清楚,他的剑尖刚触及岳重天的衣裳,已化为齑粉,原来在与岳重天打斗的时候,剑身已受到极大伤害,他一发力,更是加快了它的分解。
岳重天早算出了这种结果,故而自信从容,他的双手已按住叶枫的太阳穴,只须他内力一吐,叶枫便粉身碎骨,众人又惊又喜,纵声欢叫。叶枫将剑柄往地上一扔,哈哈一笑,声音充满了痛恨:“我输了。”
他只恨自己还不够老练狡猾。岳重天凝视着他,道:“我现在杀了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冤枉?”叶枫哼了一声。岳重天道:“你是不是这样认为,如果你有把好剑,我未必敢冒险?”叶枫又哼了一声,心中忿忿不平,暗道:“这还用得着说?猫哭耗子,假慈悲。”
岳重天道:“一个优秀的侠客,连把好剑都没有,那怎么行呢?”叶枫听在耳里,觉得尽是嘲讽之意,脸色铁青,恨不得一拳打爆岳重天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岳重天道:“白兄弟,请把‘破军剑‘取来。”
白羽微微一怔,却不过问,匆匆离去,叶枫自知难逃一死,心下反而舒泰至极,满脸的漫不在乎,斜眼瞧着棺材里的岳冲,慢慢地点了点头,暗道:“我便是到下面,你还得叫我大舅子。”不一会儿,白羽捧着一口长剑而来,岳重天伸手接去,拨剑出鞘。
叶枫只觉得一股寒意袭来,不由全身汗毛竖起。岳重天右手食指轻轻往剑身弹去。但见这剑似窈窕淑女,有意要在众多追求者面前,展示她柔软的腰肢,左右有节奏的摆动着,显得韧性极好,发出婉转曼妙的轻吟浅唱,过了良久,声音才渐渐散去。
众人齐喝一声彩:“好剑!”岳重天凝视着闪动淡淡光芒的‘破军剑‘,忽然抬起头看着叶枫,道:“我使这剑的时候,也是与你一样年纪,年少轻狂,求新求变,不畏**,善恶分明,但是缺点同样明显,我行我素,难以合作。”
叶枫怒气更甚,暗道:“难以合作,这话说得真高明,不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我便个性倔强,行事乖戾,却又怎地?反正你都要杀我。”岳重天冷冷道:“你纵使利剑在手,也不是我的对手。”说着双手一送,将‘破军剑‘压在叶枫手中。
众人“噫”的一声惊呼,谁都不敢开口劝阻。叶枫惊喜交集,心中怦怦乱跳,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岳重天居然又给他机会,瞬时间恍若置身梦中,竟不敢相信。只听得岳重天道:“请出剑!”
叶枫脸色微微一红,剑一在手,惶恐纷乱的心中踏实无比,纵然前面有千军万马,也未必拦得住他,岳重天也不能,他不愿流露出近乎失态的狂喜,剑尖低垂,躬身行礼,沉声说道:“岳大侠,你的兵器是?”
岳重天淡淡说道:“我多年没挥刀舞剑了,不过我这对肉掌,应该对付得了你。”叶枫道:“岳大侠,在下得罪了。”剑尖斜斜上挑,刷的一声大响,似是巨蟒出山、猛龙过江,泼喇喇地向岳重天窜去。
与此同时,左手划过半个圈子,呼的一声,向岳重天肩胛按去。剑气纵横,掌风凌厉,两者相互呼应,发出惊涛拍岸,潮起潮落的巨声,声势浩大,众人无不骇异。岳重天并不惊奇,以他的江湖经验,比这更巨大的力量,他都能应付。
他双掌分开,左掌自上而下的直劈而下,竟然无声无息,旋即融入叶枫石破惊天的攻势之中,站在左边的群豪猛地里打了几个喷嚏,忙不迭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连退几步,失声叫道:“奇怪,好冷,好冷!”天上却是艳阳高照。
岳重天右掌平切,硬生生去斩“破军剑”,右首的群豪忽然大汗淋漓,纷纷敞开衣襟,大叫:“真热,真热。”一人惊道:“火焰刀?寒冰剑?”
叶枫只觉得左边寒气袭人,仿佛被剥得赤条条,扔入冰窖之中,片刻之间,便冻得牙关格格作响,渗出了的汗珠,在发梢,眉头凝固成冰珠,霜花。
而右边却是热浪灼人,似置身于火山熔浆,几乎要被溶化,流出来的汗水,顷刻成为一缕缕白烟,更诡异的是冰与火在他身上和平相处,毫无相互排斥的迹象,一冷一热,界线分明。
若非亲眼所见,谁都无法相信,众人尽皆呆了,喃喃说道:“天下竟有如此武功?”叶枫经此变故,并不慌乱,用起浑厚的内力,将身上的冰霜化得干净,正如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左边倒是解了围,而右边却是倒了大霉。
本来是热得要命,哪知蓦地涌出一股内力,他并无岳重天的本事,可以将自身的内力分为一冷一热,这一下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见晶莹的剑身忽然通红,仿佛正架在火炉上锻炼的铁条,白气弥漫。
握剑的手掌被炙烤得嗞嗞作响,叶枫“啊”的一声大叫,“破军剑”落地。岳重天双掌张开,向他双肩按下。叶枫身子急缩,已然不及,肩胛一紧,被岳重天的掌控。
叶枫整张脸都在扭曲,痉挛,他知道自己完了,他的武功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看似堂皇华丽,其实根基不稳,碰到岳重天这样的高手,一击未中,接下来只有处处挨打了。
但他心里的痛苦并不像他的表情那么强烈,谁知道向上爬的路,会经历怎样的坎坷,屈辱,每一个打击,岂是漫散的他所能承受的?或许此刻的陨落,正是最好的离别,他从来就不想积级向上的人,得过且过才是他的本性。
所谓的人生巅峰,对他而言,简直是遥不可及。
岳重天道:“我没有用内力。”但他随时可以教叶枫烟飞灰灭。叶枫笑了笑,脸上已完全恢复冷静,道:“我知道。”岳重天道:“你是我的对手么?”叶枫将脖子伸长,做出引颈就戮的动作,微笑道:“不是。”
众人怒吼道:“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