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独桥怒目圆瞪,喝道:“兀那汉子,竟敢消遣大爷!”左手后探,五指抓紧绳索,大叫道:“起!”倒把章家驹当成一枚流星锤,舞得呼呼作响,左臂暴长数尺,向那汉子当头砸了过去。
那人尖声大叫:“我的妈啊!”脖子蓦地一缩,整个人躲入一只木桶里,骨碌碌地在地下滚了起来,众人不禁哈哈大笑。
汤独桥一击不中,反将满腔怒火发泄到章家驹身上,手腕抖动,绳索左转右绕,把章家驹捆得似只大粽子,将他高高抛起,往前方一座白玉碑坊撞去。
众人纷纷大叫,只听得“砰”的一声,白玉碑坊塌了一大块,而章家驹却安然无恙,连块油皮也未破。众人全傻了眼,这是什么回事?章家驹大笑,道:“我怎么成了铁铸的金刚?真他妈的见到鬼了!”
汤独桥一怔,吼道:“你既然想见鬼,我现在就成全你!”刷刷刷的三刀,砍在章家驹身上。只见长刀落在章家驹身上,发出铮铮的清脆响声,宛若砍在铁板之上,自然又是安然无恙。
章家驹又笑道:“我没事,你的刀不中用,哈哈!”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的难以置信。岳重天瞳孔紧缩,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化水为甲,原来是江南吕家的人!”
叶枫心头剧震,陡然间想起缪宗棠骇人听闻的手段,不由得汗毛皆竖,机伶伶打了几个寒噤。汤独桥气得肺都要炸了,大声叫道:“不管你是人是妖,总之你今天死定了!”奋起全身之力,一刀当头直直劈下。
突然之间,只听得“铛”的一声大响,有人横在章家驹身前,挡住了汤独桥雷霆一击。袁成才等人叫了起来:“是林天南,是林天南!”汤独桥连人带马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双目几欲喷出火来:“林天南你好大的胆子!”
那林天南约莫五十多岁,身着蓝衣,脸色焦黄,手中持着一根五尺余长的狼牙棒,脸上满是怒意,道:“你借着变革之名,干着排斥异己,夺权敛财之事,搞得乌烟瘴气,就不怕遭到报应?”
汤独桥冷冷一笑,道:“你莫要混淆视听,洗白自己,是谁以武林盟忠臣烈士自居,在江山县任意发号施令,胡作非为,老百姓恨不得你死,你可知道么?”眼光往屋檐下的众人扫去,厉声喝道:“是也不是?”
众人慑于他的淫威,只得违心应道:“是。”林天南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悲愤之意,道:“我林天南五十多年来,行事如履薄冰,竭力维护社会安宁,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汤独桥冷笑,道:“那不过是你虚假的伪装而已,幸好我奉岳重天岳大侠之命,长期潜伏在你身边,看清了你丑陋的嘴脸,知道你私底下是怎样的人!”长刀划了道弧线,向林天南斜斜劈去。
岳重天苦笑道:“我终于知道别人为什么叫我岳大侠了,因为我是他们的背锅侠。”叶枫表情极为严肃,道:“这种人不除,势必坏了变革派的声誉。”林天南向后退开,怒道:“你所做的那些灭绝人性的事情,也是奉岳重天之命?”
汤独桥笑道:“我不是奉你的命令吗?东山底王小娘子性格刚烈,不遂你意,你便派我灭了她全家,西溪丁财主不交保护费,你教我扮成山贼土匪,全村三百多口人,屠得一个不剩,当然你最后来一手与我恩断义绝,划清界线,好高明的手段啊!”
林天南满脸涨得通红,吼道:“我何时教你这么做了?”汤独桥冷笑道:“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推得一干二净,比女人都不如,不过这样也好,你弄得越过火,便对变革越有利!”
那汉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木桶钻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变什么变啊?长着豺狼虎豹的心,用非常之手段,把自己送上巅峰……”林天南大笑道:“今天变革派势大,你就支持变革派,明天武林盟东山再起,你又反戈一击,你有什么节操尊严?不过是有奶便是娘的反复小人。”狼牙棒挥起,向汤独桥抢去。
汤独桥怒道:“呸,我对变革忠心耿耿,何人不知?”格开狼牙棒,长刀下压,向他左肋划去。林天南纵起身子,狼牙棒挟起一股劲风,便向他头顶击落。汤独桥也不招架,刀尖向上,直刺林天南的喉咙,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林天南哈哈一笑,身子倏地在半空折转,如轻盈的燕子,扑了下来,双脚踢出,正好蹬在汤独桥的心口。汤独桥猝不及防,大叫一声,庞大的身躯飞离马鞍,冲出数丈,重重坐在地下。
他几名手下挺动兵刃向林天南刺去。林天南喝道:“为虎作伥,该死!”狼牙棒绕着身子转了个圈子,这几名手下“哎哟哎哟”惨叫,齐齐跌了出去,胸部血肉模糊。汤独桥趁得此时,一跃而起,向人群奔去。
林天南弹起身子,狼牙棒往他身后击下。忽然间听得袁成才冷冷道:“姓林的,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你的什么人?”林天南一怔,只看袁成才挟持着一人,正是他的结发妻子。
她的发髫被袁成才左手牢牢抓住,仰起脖子,一张脸已变得铁青。林天南大怒,道:“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冲我来!”袁成才道:“在你林大侠的眼里,我不是地痞无赖么?”
他右手慢慢伸出,将一把钢刀架在他妻子的颈上,冷冷道:“听说林大侠与林夫人是青梅竹马,数十年来恩爱得紧……”林天南喝道:“你这狗畜生,你敢动我夫人一根汗毛,我便教你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袁成才盯着他,脸上露出诡异阴森的笑容,道:“我是狗畜生,就要做人做不出来的事。”伸出粗糙的舌头,一寸寸地吻着林夫人脖子洁白的肌肤,道:“你夫人没有汗毛啊?莫非长在别的地方了?我要好好检查。”
林夫人被他制住,全然动弹不得,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袁成才嘴唇贴在她的耳边,狞笑道:“快告诉我,你汗毛颜色是深的还是浅的?长的还是短的?茂盛如林还是稀稀疏疏?”林天南青筋凸起,咬牙切齿道:“你……你……”
袁成才道:“你妈的大呼小叫做什么啊?倘若你爱你妻子的话,就放下兵器,跪在老子面前!”林天南痴痴地望着他妻子,又望着自己手中的狼牙棒,只觉得心中悲愤难忍,禁不住纵声长啸,直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骇然变色。
林夫人也痴痴地看着他,微笑着道:“他们都是言而无信的畜生,你千万别放下武器,做你的妻子真幸福,下辈子还要嫁给你……”脑袋猛然后撞,袁成才吃了一惊,忙后退一步,林夫人身子转了个圈,脖子斜斜往刀口撞去。
只听得“喀嚓”一声,脑袋滚落在地,无头的尸身向前走了几步,双手伸出,似是想牵林天南的手。袁成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淡淡的道:“大家都看清楚了,是她畏罪自杀,我们变革派,从不做杀人放火的事情。”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人影晃动,林天南已跃起,狼牙棒将他的脑袋击得粉碎,**迸溅,双目凸出,哼也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林天南用一种嘶哑而破碎的声音吼道:“汤独桥,别做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
便在此时,听得汤独桥干笑道:“历来邪不胜正,我汤某为变革鞠躬尽瘁,行事光明磊落,岂会怕你这个武林盟的妖孽?”他手中牵着一个面容秀丽女孩的手,一步一步地从人群中走出,缓缓走到林天南的身前。
那女孩看到地上林夫人的尸首,尖声叫道:“娘!娘!”汤独桥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说道:“是你爹的执迷不悟,顽固不化害死了你娘,变革大势浩浩荡荡,不可逆转,你爹偏偏不识时务,要与时势对抗,做那挡车的螳臂,哼哼。”
林天南浑身发抖,道:“芷儿,莫听他胡说,他……不是人,是吃人的魔鬼。”一股悲愤堵住了喉咙,不停的大声咳嗽着。汤独桥叹息道:“林天南你这样说就诬蔑我的人格了,投身变革之人,哪个不是久经考验,赤胆忠心?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们的队伍容不下害群之马,投机分子,有一个便处理一个,决不姑息纵容!”
芷儿冷冷地盯着汤独桥,忽然“啵”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大声道:“我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家都尊敬他,拥戴他,我只记得你曾经在我父亲面前,厚颜无耻,丑态百出的样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汤独桥已一巴掌重重掴在她脸上,一字字说道:“你错了,我在你父亲面前低声下气,是要取得他的信任,拿到他祸害百姓的证据,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中毒如此的深。”
林天南肝胆欲裂,道:“你……你……”汤独桥淡淡道:“本来你一个人就搞得定的事,为什么要连累妻子女儿?”林天南怒道:“你是借变革之名,在打击报复我!”汤独桥微笑道:“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你若以为我因为那些事对付你,实在太低估我的肚量了,变革之所以吸引人,就是因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胸怀……”
说到此处,蓦地暴喝一声:“还不放下武器,接受正义的审判!顽抗到底,惟有死路一条!”芷儿哭着说道:“爹爹,你别管我,赶快走吧,记得替我和我娘报仇雪恨!”汤独桥冷笑道:“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没记错的话,芷儿你今年应该十六岁吧?”
芷儿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汤独桥笑嘻嘻道:“看来你恨死我了,假如你有机会的话,就会毫不留情杀死我,是不是啊?”芷儿美瞳中杀气腾腾,厉声说道:“不错。”汤独桥道:“那我可得要小心翼翼了,万一你身上藏了什么兵刃,我岂非死得冤枉至极?”
他忽然指着她鼓涨涨的胸部,奇道:“咦,这里面是什么凶器?霸气外露,让我不得不防。”芷儿羞得满脸通红,骂道:“下流无耻!”汤独桥笑了,道:“人命关天,马虎不得,如果我死了,岂非对变革事业,造成极大的损失?”双手按了上去,用力揉搓着。
芷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快拿开你的手!”汤独桥笑中充满了残忍之意,道:“好大好大,莫非是对流星锤?不对不对,是软绵绵的,快告诉我,是哪家门派的独门暗器?”挑桶那人在街边焦急地搓着手,跺着双脚,长长叹息着,似在责怪自己。
而岳重天双眼自始至终停留在他身上,叶枫心念一动,暗道:“难道义父顾忌的是他?”章家驹冲了过来,跪在林天南脚下,撼动着他的大腿,号啕大哭:“林大哥,我们认命吧,我们玩不过他的,再下去芷儿会出事的!”
汤独桥嘿嘿笑道:“我见识浅薄,不敢妄下结论,还是眼见为实吧。”解开芷儿衣裳几个纽扣,露出一片洁白的肌肤来,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两只小白兔,我明白了,你是玉兔门的弟子,倘若你用小白兔袭击我,我该如何应对?”
他紧皱眉头,苦苦冥想着,过了一会儿,大叫道:“我有丈二金箍棒,捣了小白兔的老巢无底洞,小白兔就乖乖听话了。”芷儿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低声哀求道:“你杀了我了吧,你杀了我了吧!”汤独桥叹道:“你爹的心好硬,哎呀不好,小兔子怎么涨大了,是不是要咬人了?”
芷儿大骂道:“奸贼,你将来要不得好死!”汤独桥微笑道:“一个女人太多的话,会让人感到厌烦的。”右手五指轻轻抚摸着她圆润饱满的嘴巴,笑中带着惋惜,道:“这么好看的樱桃小嘴,竟唠唠叨叨说着废话,唉,真是扫兴极了。”
他嘴里一边说着话,五指一边往下巴滑去,滑到她的颈部,忽然收紧用力,芷儿只觉得气也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双脚乱踢,拼命挣扎着。汤独桥阴恻恻地笑着问芷儿,道:“现在你还能说话么?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女人的嘴巴,也是种让男人欲生欲死的工具?”
章家驹手脚并用,爬到汤独桥面前,以头叩头,泣不成声道:“汤……大侠,汤……大爷,你放过芷儿,要我做什么都愿意。”汤独桥轻蔑地看着他,一脚把他踢翻了几个筋斗,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讲条件?”章家驹翻身而起,又爬到林天南脚下,悲声号叫道:“林大哥,你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啊?”
林天南眼睛瞪得滚圆,仰着脑袋望着天空,雨很大天很黑,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他这一辈子,修桥补路,赈灾救济,所做的善事不计其数,而且他品德优秀,从没有仗着自家的势力,去欺负压迫别人。
像他这种人,应该是官方文书中大肆宣扬的模范人物,像他这一生,应该是幸福美满的,为什么像汤独桥这种人渣,反而在社会上更吃得开,比他混得更好?倘若把以恶为荣当作普世价值观,让那些恪守公平正义善良的人如何生存得下去?
他嘴里没说话,心里却发出最强烈的吼声,老天啊老天,你的眼睛是不是宛如这漆黑的夜,完全的瞎了?一个连宽容仁慈也要排斥的社会,离毁灭还会远么?他终于忍耐不住,低下高傲的头颅,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汤独桥趾高气扬地大笑,道:“你不想与我斗了?”林天南道:“我认输……”汤独桥截口打断他的话,厉声喝道:“你要搞清楚是认罪!向所有被你迫害过的人认罪!事到如今,还争强好胜,证明你还无悔改之意。”
林天南道:“我放下武器可以,但你须得放过芷儿,让她平安无事离开江山县。”他眼睛往屋檐下众人扫去,双手作揖,沉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替林某做个见证,拜托了。”汤独桥冷冷道:“我为难一个小孩子做甚?”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林天南扶起章家驹,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道:“你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是我连累了你。”章家驹大笑,道:“我苟延残喘地活着,一个人坐在墙脚下晒太阳,吃花生,有什么意思?能与好兄弟一块死,便是做短命鬼也开心!”
林天南跟着大笑,道:“谢谢你对我的赏识。”两人点了点头,同时出手,点了对方的穴道,倒了下去。林天南凝视着芷儿,柔声说道:“爹爹只能陪你这里了,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