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四面八方便起“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以及敲锣打鼓,嘹亮的唢呐声,喝彩欢呼声,一时之间热闹非凡,好像在做盛大的喜事。船上的众人从梦中惊醒,纷纷披衣起床。抬头往外望去,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原来此处潮湿,水汽凝结,在湖面上形成了浓雾。叶枫心里“格噔”一声:“倘若他们此时发起偷袭,我们该如何抵挡?”正做没理会处,浓雾深处传来响亮的声音:“在下荆州花为媒,前来拜见岳大侠,陆前辈。”
岳重天与陆涯相视对望,摇头苦笑,异口同声说道:“这个人的名字,怎么像撮合男女的媒人?”在乐器的吹吹打打之中,只见一艘大船缓缓的从浓雾中驶了出来。众人只觉得金光闪闪,几乎睁不开眼睛,心道:“这不是暴发户的派头么?”
船身通体贴着亮灿灿的金箔,宛如一锭极大的金元宝浮在水面,原来是想给别人华贵庄重的感觉,却不想弄巧成拙,简直廉价低俗不得了。船楼的檐下,挂着数十盏大红灯笼,窗上,门上均贴着大大的喜字,格外的引人注目。
岳重天微笑道:“这是在做甚?青楼挂红灯笼,大内挂宫灯,百姓家提花灯,连这些也不懂么?”陆涯道:“大红灯笼高高挂,引来才子佳人相会,喜庆。”斜眼瞧着陆嫣,露出奇怪的笑容,道:“好像冲你来的哦?”
陆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虽然做得俗了些,但毕竟也是动了心思……”向叶枫狠狠说道:“你娶我的时候,不好好用点脑子,想敷衍了事,不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莫怪我不与你拜堂,入洞房……”叶枫连连点头,道:“我骑着大白马,驾着七彩祥云来娶你,怎么样?”
十余名年青男子身穿大红衣裳,精神抖擞地站在船头,每人肩头都挑着一担东西,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陆涯忍不住笑道:“里面装的肯定是彩礼了,看来是个土豪啊。嫁不嫁啊?不嫁是不是?老子拿钱砸到你嫁为止。土豪行事方式,永远简单粗暴。”
岳重天道:“何必要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拿钱直接去买,岂非效果更好?得不到她的心又如何?得到她的人已经是赢了。”陆嫣脸上一红,凝视着叶枫,道:“我还是相信爱情,那种怦然心动,甜蜜奇妙的感觉,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那船舱内走出一人,只见他上身红衣服,下身紫裤子,脸上涂着脂粉,鬓边插着一朵娇艳艳的鲜花。陆嫣一看就笑了,道:“红配绿赛狗屁,红配紫泡屎。一砣屎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插上一朵花。”陆涯叹了口气,道:“有多少朵鲜花,心甘情愿插在屎上?就算那些花儿不愿意,也会被别人用强硬的手段,蛮横的插在屎上。”
那人跃上他们的大船,拱手行礼道:“在下花为媒,正是撮合男女的媒人。”岳重天道:“你打算给谁做媒?”花为媒笑嘻嘻的说道:“当然是陆姑娘。”陆涯道:“男方是谁?”花为媒道:“红衣龙王甘锦。”
陆嫣笑道:“怎么又是他?看来他对我是念念不忘。”花为媒道:“好看的女人,总是被男人惦记于心的。”陆涯冷冷道:“就像土狗见到一块肉,就想叼回家,慢慢享用,是也不是?”花为媒道:“正是如此。”叶枫脸上肌肉微微抖动着,冷冷道:“他的脸皮真够厚的,不是已经输了么?”
花为媒道:“他的确输了,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最应该具备什么?屡战屡败,百折不挠的劲儿,直至达到目的方罢手,淮阴候忍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由此可见失败并不是耻辱,一受到挫折就放弃,才是最丢人的事。”
陆嫣眼波流转,柔声道:“感情不像农夫种田种菜,肯吃苦用心经营,就能获得丰收,它甚至用了洪荒之力,有可能一无所获。”花为媒微笑不语,右手中指食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唿哨。
只听得浓雾深处传来甘锦响亮的叫声:“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我甘锦这辈子非要和陆嫣同床共枕,使劲弄大她的肚子,至少给我生十个八个娃娃,我保证三十岁之前,夜夜与你梅开九度,四十岁之前,一夜三渡玉门关,五十岁之前……”他的手下跟着大叫:“死也死在你的肚子上!”
叶枫怒道:“这不是无赖么?”花为媒道:“若想抱得美人归,既要有君子的翩翩风度,又要有流氓的下三下滥手段。”说着拍了拍手。那十余名男子挑着担子跃了过来,身手矫健,显然武功不弱。
花为媒道:“空口无凭当然不成的,还要有诚意。”揭开一个担子,只见里面装满了龙眼般大小的珍珠,灿然生光,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陆嫣竭力控制住自己,喃喃说道:“这些都给我的么?”花为媒道:“如果你答应的话。”
陆涯长长吐了口气,道:“连我都要忍不住动心了。”花为媒指着他们的那条船,却看着陆嫣微笑道:“还有更让人动心的,想不想去看看?”那船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处处可见庸俗不堪的金色,大红大紫,倒有走入青楼的感觉。
陆嫣抚摸着柔软的绸缎,悠然道:“甘锦是不是打算在这里,与我拜堂成亲?”花为媒不否认,道:“这样的婚房,你满意么?”陆嫣笑声不绝,道:“我可是中西贯通,见过世面的人。”花为媒指着右边房间的一张床,道:“这个你一定没见过。”
那床看起来与普通的花床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掀起床前的锦幄,却看到床头有几个凸出的木柄。陆嫣又笑了,道:“这个难道是挂衣服,帽子的?”花为媒往其中一根手柄轻轻一按,那床突然发出低沉的格格响声。
岳重天等人大吃一惊,心道:“这床有机关。”忙退后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只见那床不断发生变化,不是这个地方凸起数尺,便是那个地方凹进去一块,或者伸出几根触手般的东西,他们细细数了一下,足足有七十二种变化。陆嫣仿佛明白了,不由得满脸通红,“呸”了一口,道:“无聊!”
花为媒哈哈大笑道:“美好的人生,从享受开始,他爱你并不是要说多少不着天际的山盟海誓,而是每天不厌其烦地与你做这七十二式,这样的男人,你还不满意么?”陆嫣牵着叶枫的手,道:“太会哄女人的男人,总是让人不太放心。征服女人何必要用七十二式,在床上翻来覆去,又不是炒菜煎鸡蛋,不是折腾人么?有三五式足矣。”
陆涯摇头晃脑道:“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招数不在繁琐复杂,而在于精干有效。”花为媒面色变了一变,道:“你是不答应了?”陆嫣道:“难道甘锦要蛮干,硬抢我做压寨夫人?”
花为媒笑道:“不错,今晚在下喝陆姑娘的喜酒。”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叶枫怒气上冲,厉声说道:“痴心妄想!”携着陆嫣的手,大步而去。花为媒不住口地嘿嘿冷笑。
出了舱外,陆嫣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娶我的时候,也要准备一张会变化的床哦?七十二式还是太少,我要三百六十式,七百二十式。”叶枫浑身一颤,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嫣,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陆嫣笑道:“爱我,就要和我一起修炼七百二十式。”
过了不久,大雾散尽,他们才发现大湖四周至少停泊着五六百条大个小小的船只,每艘船头立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不同帮派的名号,皆是纵横万里江上的水贼。虽然在江湖上名不经传,但此时聚集在一起,亦是气势非凡。陆涯道:“这个甘锦倒有些本事。”
忽然之间,锣鼓喧天,冲出百余条快船,每条船三五个人,速度极快,在平静的湖面上划出一道道水浪,往他们所乘的大船直冲过来。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这些快船在大船百丈开外盘旋不前,船上之人口中嗬嗬喊叫,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气势甚是嚣张。
岳重天盯着叶枫,一字一字说道:“现在就看你的了,这一战倘若赢了,不但对变革派有利,而且你的地位更加巩固,不过你万一输了,输的不仅是美人,而且是大好江山。”陆涯道:“我去泡壶茶,咱们一边喝茶,一边看风景。”岳重天道:“枫儿,你能行么?”
叶枫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这一战将决定他的前途,而且这一战将由他独自完成。作为变革派的接班人,所要处理的事,哪件不是看似无法完成的?叶枫垂首道:“我能行。”他之所以垂着头,因为他不想让岳重天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的确,他心中一个办法也没有。
这些人水性极佳,在这广阔的湖上,已经占了优势,他拿什么去击败他们?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败,他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步,难道要被打回原形?这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放手本是世上最艰难的事,何况他手中握的是权力?
就在此时,一条小船越众而出,在他们船前停住。船上立的人正是甘锦,他昴首叫道:“姓叶的,并非我甘某人出尔反尔,不讲信誉,而是上次你赢我实在不光彩得很,你武功又高又在船上,我当然被你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了……”
陆涯呷了口茶,点了点头,道:“人家说得没错。”叶枫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该怎么击败他们?”甘锦又道:“有本事在水里把我们,打得屁滚尿流,那我才输得心服口服,从今以后不仅对陆姑娘死了心,而且唯变革派马首是瞻……”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不过你也莫怨我们人多势众,在下武功低微,唯有一拥而上了。不过要是让我们抢到船上,陆姑娘就得和我入洞房,与我睡觉了。”说着大笑。叶枫心急如焚,寻思:“我到水里去,岂非未战先输?”霎时间心中充满了绝望。
无计可施之时,听得船家喃喃自语道:“但愿这些绳子运到重庆,能卖上个好价钱。”叶枫登时灵光闪现,想起昨夜岳重天执绳大破假屈原之事,心里大喜:“有了!”双手叉腰,笑嘻嘻道:“我在水里,照样可以打败你。”
甘锦怔了一怔,慢慢退回阵中,双臂变动,做了几个动作。百余条小船分成三条纵队,从左,中,右三个方向扑了过来。陆嫣有些紧张道:“你……不是吹牛吧?”叶枫笑道:“我还要和你使遍七百二十式呢。”说话之间,拿起一块三尺余长,一尺余宽的木块,在上面戳了两个小洞。
又取来两捆绳索,连在一起,把绳子一端牢牢系在船头,另一个穿过两个小洞,绑在一起,宛如一个拖着长长尾巴的滑板。他将木板往水中扔去,人也跟着跳了下去,稳稳站在木板上,在水面上划了道优美的弧线,哈哈大笑道:“我来也!”
甘锦大喝道:“撞死他!”离叶枫挨得极近的几条小船加快速度,猛然向叶枫撞去。叶枫不闪不避,迎了上去,眼看不到数丈距离,腰身一扭,从最近一条小船的船头穿了过去。双脚一蹬,木板带起数尺高的大浪。
那几条小船猝不及防,被水浪冲得倾翻过来,船上的人都落入水中,狼狈不堪。陆嫣大叫道:“左边,左边!”叶枫抬头望去,见得左边那队小船快与大船接近,当下风驰电掣般的冲了过去。那些人不等他逼近,忙停住小船,手中的兵刃纷纷往叶枫身上刺去。
叶枫纵身长笑,连人带木板跃起,人在半空,脚趾抓紧木板,双腿伸直,踢了出去,那些人“啊唷,啊唷”大叫,不是被踢中头部,便是被踢到身体,“卟通,卟通”一个个翻下船去。甘锦气得脸色铁青,喝道:“剁了他的绳子!”
十余条小船从两边包抄过来,大喊大叫。叶枫冷笑道:“蠢人总是做蠢事!”抓住绳子,腰身下沉,整个人沉入水中。众人不知何意,低头望着水面,兵刃下指,准备给叶枫致命一击。然而过了良久,水中一点动静也无,众人心中纳闷:“莫非淹死了?”
忽然只觉得水下一股大力涌来,还未明白什么回事,自己所乘的船只莫名其妙飞了起来,心中皆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落下的时候,叶枫蓦地自水中冲起,原来他从他们船底穿过,绳索扯得笔直,一拉一扯,将他们的船只全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