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中原和淮西两处战场不断失守,最终将岳家军打下的大好基础一一断送后,庐山却成了一块宁静之地。
却说岳飞灵柩被送至庐山后,江州百姓满城哀恸,纷纷上山祭奠岳飞,香火连绵十数日不绝,最终在岳云的再三相劝之下,江州官吏与百姓这才一一退去,使得庐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一日,东林寺一处偏僻厢房内,慧海禅师正与一人对坐手谈,岳云与张宪则是侍立在旁。
下到半途,慧海禅师将手中棋子放下,笑道:“岳帅棋力更胜从前,老衲甘拜下风。”
对面那人抬起头来,笑道:“上师过谦了。”正是逃脱生天,返回庐山的岳飞。
此时厢房门传来两短一长的叩门声,岳云上前打开门,外面旋风般冲入两人来,正是施全与高宠,见到岳飞,倒地便拜。
岳飞起身将二人扶起,此时施全早已是泪流满面,泣道:“哥哥,想杀兄弟也!”一旁的高宠亦动容落泪。
原来岳飞在镇江逃脱生天后,与岳云、张宪二人一路晓行夜宿,隐藏真容,暗中回到鄂州,面见了李娃等家眷,将自己诈死之事仔细说与他们听。李娃虽然早知丈夫乃是未来之人,却也一直挂念他所言大劫一事,此时见其逃脱生天,自然不胜欢喜。
随后岳飞又安顿下去,命岳雷在收到丧讯后便赴临安接灵,又让李娃与岳云称病留在鄂州,随后一家大小启程去往庐山祖地,自己则混迹于车队之中。
来到庐山后,岳飞又写成一封密信,命岳云将信交到潜藏于江州的踏白军斥候手上,送到施全军前。在信中,岳飞仔细安顿了岳家军退还鄂州后的各项安排,又命施全与高宠二人轻骑来此相见。
慧海禅师见二人来到,知道岳飞有事要说,便起身告退,厢房之中只留下岳飞等人。
这时施全才开口道:“当日大哥死讯传至军中,众将士无不悲恸,随后朝廷又令大军回撤鄂州,更是人心动荡,难以约束。虽然王贵和牛皋二人素有威信,但却远不及大哥在时。我观只怕岳家军离分崩离析不远矣。尤其是董先、杨钦等将,言谈之中皆流露出要重返旧地,占山为王的想法。莫非大哥真要弃众兄弟于不顾,就此隐居山林不成?”
岳飞闻言叹口气道:“此事早在我预料之中,只是如今朝廷相忌,我若再不肯退,只怕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我常对众将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番诈死离开,便是要蛰伏于江湖,静待良机,待得天变之时,方可出山再战。贤弟还请放心,岳某驱逐鞑虏,光复河山之志未改,只是如今时机未到,只能如此。”
施全听后点点头道:“在临安的斥候也曾传回消息,皇帝召大哥去往行在,便是在秦桧唆使下做出的决定,而在临安府中,则早已针对大哥设下天罗地网,到时一入城中,只怕是难以逃脱生天。如此大哥便隐居于此,也未尝不可,但等时机成熟,再行出山。只是不知大哥唤我与高宠前来,有何吩咐?”
岳飞点点头道:“正因如此,我才不肯回返临安。今日唤你二人前来,乃是有要事要交代你们。庐山毕竟地处中原,东林寺香火旺盛,虽然慧海禅师乃是我挚友,但久居于此却非长久之计。因此,我准备将一家老小尽数迁往滇南,那边的梁王柴桂乃是我义兄,一应事宜我早已安排妥当。而你回到岳家军中不可怠慢,务必使踏白军斥候仍旧如从前一般,至于其中开支,我这里自有安排。另外,鄂州城外匠作营的工匠不可使其流失,务必传我密令给汤隆,命他将各类图纸,重要事物尽数整理携带,不能带走的,一律焚毁。而后你派支人马,将工匠护送至滇南梁王处,我自有安排。”施全闻言点头。
而后岳飞又对高宠说道:“我知你是个直性子人,不肯轻易居于人下。而朝廷断不会放过岳家军这块肥肉,想必不久之后便会有新任主帅去往军中接受行营后护军,到时你若是不服来人,势必生变,反而坏了大事。因此唤你前来,便是要你回返鄂州后,带领背嵬军精锐兄弟寻一处山林落草,到时钱粮之事我让施全为你操持,但你要命麾下兄弟严守军纪,断不可坏了我岳家军之名!”
高宠闻言一惊,而后沉声说道:“元帅要往何处,末将便往何处,统兵之事,何元庆亦可为之,末将只愿追随元帅左右。”
岳飞闻言长叹一声,知道高宠为人固执,一旦认定一事,便断难更改,最终无奈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随我一道去往滇南吧。”
高宠此时脸上方有笑意,点头称是。
随后岳飞又手书一封密信,交到施全手中,说道:“此信交于何元庆手中,让其暗中行事。我列有一张名单,你回到鄂州后一一与这些人细谈,观其言行,若不肯留在军中,便劝其随何元庆落草,静待良机。至于军费所需,等我去到滇南之后,一应事宜皆无变化,只是要将军械买卖转入地下,勿使有心人所知。”
施全听后点头道:“大哥放心,这条路已经营多年,我与武琛一定不负大哥所托。”
岳飞安顿完后,命岳云去唤来张保和王横。这二人扶灵来到庐山后方知岳飞未死,自然是欢喜不已,岳飞问二人是否愿意返回岳家军中时,二人断然拒绝,只愿留在岳飞身旁服侍,于是岳飞便将二人留在此处。
不多时,二人来到,岳飞说道:“再过两日,我便准备举家迁往滇南,你们二人好生照顾家眷,张宪与高宠随行护卫,应祥与我一道再去办些事情,稍后便会赶上。”众人齐声称是。
两日之后,收拾停当,一行车马早已准备就绪,慧海禅师将众人送出山门外,望着车队远去,叹道:“这一去,却不知天意如何。”
行到大路,岳飞父子二人早已乔装打扮,骑着两匹普通马匹,悄悄脱队而出,向东而去。而随着岳飞退隐,中原大地再陷水火,正如后世词人张孝祥所写那般: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却不知岳飞在这般情形下能否扭转乾坤,再酬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