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高宠的身上已经浇满了热血,使得原本金色的甲胄染上了一片片鲜红。手中的虎头錾金枪几乎不需要什么招式,只要一个直刺、一个横扫,便有大批的金军骑兵应声落马。
背嵬军铁骑在他的率领下已经突入铁浮屠阵列三分之二处,前方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看到金军帅旗前方面色凝重的金军亲卫,高宠脸上露出些许喜色,自当年在建康座城下后,自己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兀术。前日阵前相见,当年那个手提金刀的一军统帅却是面露病容,恐怕连跟随他多年的金刀也挥不起来了吧。但无论怎样,若是能够取下他的首级,那该是何等的荣耀。想到这里,高宠胯下的战马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而与高宠心情截然相反的便是铁浮屠的领军大将蒲察世杰了,原本满怀信心想要在此处一洗当年郾城战败之耻的他,却在两军还未接触的时候便被岳家军的火炮打乱了阵脚。虽然他一马当先,飞快地冲过了险地,但身后传来的剧烈爆炸声和如雨而下的血肉还是令他心有余悸。霹雳炮他自然是见过的,但像这般威力的火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说金军占据中原多年,但草原部落骨子里带着的残酷和暴虐使得他们根本无法尽收中原百姓之心。蒲察世杰跟随兀术多年,自然知其心中所想,莫说别人,便是兀术也从未将汉人放在眼中,当然,除了对面帅旗下站着的那个男人。在女真贵族们的心中,汉人无异于猪狗牛马,只需要驱赶他们劳作,留给他们勉强果腹的粮食,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掠夺他们的财富、女人,哪里会有人刻意去重视汉人的聪慧的头脑?这也是为何与大宋征战多年,各类军械也只有床弩较为普及在各军之中。因为床弩简单易用,而且在大规模的野战时杀伤力也是不俗。至于投石车、火炮?这些东西制作极其麻烦,而且准头极差,除了漫长的攻城可用外,其余时间只能做为大军的累赘。但金军铁骑过处,又有哪座城池不是一战而下?于是这些东西更是没了用处。但今日一战,这员猛将才终于发现大金的做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自己能够杀入中军,将兀术的一生之敌首级斩下,那么再厉害的军械也将无济于事,而这场战役最终的获胜者也必将是女真的英雄。
想到这里,蒲察世杰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还有着数百余骑幸运地躲过了火炮的轰击,仍旧紧紧地跟随着自己。也许够了吧,蒲察世杰看看就在自己眼前的盾墙,重新伏下了身子,手中的狼牙棒又往紧捏了捏,对着面前的盾墙撞了上去。
此时的王贵脸色凝重地看着这一支狂突而来的骑兵,听着马蹄传来的轰鸣声。当年在颖昌城下的一幕幕回忆又闪过心头,那仅仅千余重骑便将自己中军冲了个七零八落,令自己心胆俱寒的情景是如此清晰,若非岳云及时率领仅剩的背嵬铁骑与之血战,今日自己能不能够站在此处都还两说。这一次,新旧掺杂的中军能不能够挡得住呢?这个疑问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回荡。
随着蒲察世杰所率的数百铁骑撞上中军盾墙,数人顶着的巨盾应声而飞,缝隙中的长枪刺在铁浮屠的马甲上擦出一溜火星,但却丝毫不能阻挡这此高大的东北马半分。中军阵破!
蒲察世杰不断挥动着手中的狼牙棒,将前方阻挡的岳家军士卒砸得血肉模糊,虽然无数的箭矢刀枪自各处伸来,但却无法重伤他厚重铠甲下的身躯,也未能阻挡他胯下那匹跑发了性的马王丝毫。
自古宝马配英雄,胯下的神驹乃是三年前蒲察世杰率兵与蒙古人作战时发现的一群野马的首领,神勇如他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之降服。这匹骏马有着与草原马大不相同的高大身躯和强大的冲刺能力,自从跟随自己以来,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可以说是自己最为有力的臂助,看来今日又要借它来建一番功勋了。
五百步、四百步......岳家军的帅旗已经清晰可见,朱红色的大旗上面烫金的“精忠报国”四个字是如此刺眼,下面银盔银甲的中年人目光是如此冰冷。嘿嘿,蒲察世杰心中发出一阵冷笑,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岳飞的首级被自己一棒砸碎,周围将士惊慌失措的样子了。但就在这时,一柄大刀横空出世,狠狠与他拼了一记,竟然将他的冲锋之势阻了下来。
一记硬拼,姚政手中大刀飞速反弹,几乎便要倒飞出去,虎口已然破裂,紧紧攥着的刀柄上留下一抹鲜红。好力量,便是比起高宠、岳云来说也差不了许多吧,姚政心中闪出这样一个念头。
自赤壁兵败被俘,自己在羞愧之下再度投入岳飞帐中,并赚开鄂州城,立下大功。但与岳飞的那种疏离感却分毫未减,原本的中军副统领如今只能领着千余新兵为大军守护后路。而当年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将领更是对自己冷眼相加,虽然岳飞已经恕其罪过,并命众将不得对自己另眼看待,但脾气火爆的牛皋自不必说,每回与自己照面时便是冷哼一声,若无岳飞命令,只怕是早已出手,就连自己曾经的上司王贵在见到自己时也早无丝毫亲近之意,只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那些曾经的对自己尊敬有加的岳家军旧部更是当作自己并不存在一般,冷言冷语不绝于耳。相比于屈从在田师中淫威下的耻辱,这同袍泽兄弟间的冷漠更加令他煎熬。
跪倒的膝盖便再不能站起来了么?姚政常常在深夜自问,但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却时时困扰着他。直到蒲察世杰带队眼看便要杀穿中军的时候,姚政醒悟了,跪倒的膝盖也许难以挺立,但中间的耻辱却可以用鲜血洗刷。
想到这里,姚政动了,在没有岳飞军令的情况下单骑冲入了阵中,迎上了那看似势不可当的金军勇将。
二人一击过后,蒲察世杰血红着双眼盯向面前这个男人,看着他拿刀的手掌间淌下的鲜血,蒲察世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