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任氏走得亲近,府中上下都觉着吃惊,却惹得曹丕不喜,并劝告我少与任霜往来。可我表面答应,背地里却仍然与性情相合的任氏姐妹相称。并约定,初七及下九,姑嫂相嬉戏。可即便如此,任霜每日的生活还是很枯燥,每日只对着花鸟鱼虫无聊,除了刺绣纺织,还是纺织刺绣。而在任霜闺室闲处时,我意外发现她的绣工很好,比甄妤的还要精湛。
“天呐,二嫂!这些都是你自己绣的吗?真的好好啊!”
听了我的夸捧,任霜像个青涩的少女一般,颇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并不知道,她这些年总待在房中刺绣,从白天绣到黑夜,绣工技艺已经炉火纯青,府中上下已无人能与她匹敌,纵是邺城最好的绣娘,怕也会对着她绣出如山高的锦缎惊叹不已,自愧弗如。
“真的吗?我以前……绣得并不好。”
“那是后来拜了名师的缘故么?”
“不,只因你二哥常年出入军旅,衣衫总是破烂,我便学起了女红。跟你一样还在做女儿时,我的女红可是糟糕得很。”
“……”
我暗暗叹息,下定决心要帮助任霜把她的日子过得快乐起来。在我的建议下,她用自己积攒的首饰珠玉,在邺城开了间绣坊,出售绣衣的同时,招揽城中绣娘,亲自传授绣技。绣花样多了,买布匹裁衣的人也多了,我干脆整出木刻人体模型,摆在绣坊门口即内院,教任霜设计衣裳样式,直接以成衣出售。任霜果然有设计天分,她不但会设计各种锦缎花样,还会设计新式的男女老少汉服,上裳下衣都不重样,让我眼花缭乱,不得不敬服这位从小出身尊贵、见多识广的女子。
绣坊开业不久,任霜这些年绣出的花样就被哄抢而空。尽管府中多位姨娘对任氏自降身份去从事商贩之事颇有微词,但卞夫人却对此盛赞,认为任霜是勤俭持家,是不奢靡浪费的贤惠良妻,并鼓励府中女眷平日绣出的花样,都拿去绣坊摆放。
如此一来,司空府嫡长儿媳开绣坊的名气越来越大,绣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纺织越做越大,任霜本家的亲戚也纷纷来邺城帮忙。有了亲戚照拂,任霜气色越来越好,不菲的收入也让任霜在府里说话越来越有底气。
闷热的夏天很快便过去了,蔡琰也辞别了卞夫人,还归本家去。于是巳时又成了无聊发慌的时段,从前向蔡琰学的隶书,转眼便丢在一旁,开始白日偷闲做梦,补回早起练剑的觉。
午来幽梦忽还乡。
梦中人影是我,于梦中做梦之人也是我,我时时觉得午时醒来的我不是真切的我,却道不出任何理由反驳现实自我。
梦醒之后,胸臆间总有不平之气,像是一块坚石横亘心头。我常常梦见不想梦见的往事和人,可梦醒后什么都不记得,只有悲伤的情绪还在心中徘徊,久久不能离去。
独住小院虽拥有了以往没有的宁静,却多了许多分寂寞和无聊。白日除了上学时段能在东阁见着曹植,一般都不能在朱华馆见着他的人影。可这日不同,当我翻墙跃进隔壁朱华馆里,踮脚悄悄靠近曹植书阁,自窗口探入脑袋时,却看见曹植正端坐在案前,操持翰羽。
曹植被我吓了一大跳。
我笑嘻嘻地翻窗入室,俯身去瞅他所做何事。只见他临着一幅古画描摹,画中人广额阔面,细眼长髯,重瞳分明,若有王霸之气。
我指着画中人,激动道:“重瞳,我认得!是西楚霸王项羽!”
“笨,这是虞舜。”
在后世时,我只在史书见过八个重瞳之人: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李煜。这虞舜和项羽,居然也能被我猜错?
“那么这……一定是幞头喽?”我指着他头顶所戴之物道。
“什么幞头?帻巾么?帻巾汉时方有,此不过先秦时一类头巾耳。”
“舜帝乃一国之君,怎会戴此拙巾?”我仍不服气。
“吾临摹受禅前之虞舜,不可么?”曹植挑眉。
我撇撇嘴,坐下席,赌气道:“炎炎天日,你倒好生兴致,有古画可描,哪像我,什么都只觉无趣,什么隶书章草技艺都不能入眼上心了。”
曹植执笔搠了搠我的额头,哂笑道:“尽会寻由狡辩!分明是你自身惰慢,仗着有些书艺天分,不肯精益求精,数月便辍学而止,似此这般,世间有何技艺是能得长久滋味的?你也不怕父亲凯旋后查你学业,届时若受罚了,可莫要向我们可怜求情。”
我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曹植摇摇头,笑着继续挽袖描画,便摹边感慨:“凡人之资,天生驽钝,凡学艺必求名师,画艺虽不足与文章相比,亦可登大雅之堂,观画中人物,可有无上玄妙之处也……吾诚盼将来能逢某君,传我窥画鉴德之术,授我挥洒翰墨之功……”
曹植自言自语我并不曾放在心上,反倒是一旁篓里摹像原本吸引了我的兴趣。摸着那些轻薄如蝉翼的画纸,欣赏着一张又一张古今贤圣人像,我计从心起。
“喂,帮我小忙呗?”
“什么忙?”
“嘻嘻,借你大名一用。”
我神秘地笑着,从蒲席上腾跃而起,兀自取来纸墨,在旁桌上画起画来。
在二十一世纪,我好歹也算半个二次元文艺女青,磕过的纸片人不计其数,虽非专业画手,到底还是静心描摹过不少卡通图像的。他曹植尚且能临摹古画消遣,我一个看多了动漫动画片的现代人还比不上他吗?
从秦时明月、不良人、龙族,到哑舍、火凤燎原、九九八十一,从迪迦、火影、海贼王到游戏王、浪客剑心、鬼灭之刃,洛洛、天羽、虹猫、泡泡、电击小子、开心超人、佐助、鸣人……一系列前世荧幕里精彩的形象在我脑中掠过。我摊开纸墨,挑了支细短的狼毫小笔开始“作画”。
书房颜料单调,我便打着曹植的旗号,去后厨问管事嬷嬷索要蓼蓝、栀子、红花,零碎得了些植物制成的染料,奈何工序繁琐总不太快意,于是我直接倾了妆台的胭脂水粉,灌水倒进大大小小的漆碗之中。
府中年纪尚幼的弟弟妹妹们那么多,总会有人喜欢这些稀奇的玩意!海绵宝宝、哆啦a梦、小猪佩奇、米老鼠、唐老鸭的图样倒是轻而易举,只是铠甲金刚、奥特曼、超人之类的可就令我捉襟见肘了。
任霜绣坊几个绣娘听了我的吩咐,按着图样用葛麻将它们缝成布偶,内充丝絮、柳絮、木棉以及旧衣碎布。制成后,我带着布偶和原图彩样,一一登门造访,分给了司空府各房公子姑娘们。曹节最喜欢暖暖的泰迪小熊,秦纯则最爱漂亮的美羊羊,至于二姐曹宪,为了感谢上回笄礼她作赞者,我特意在绢布上画了两幅现代动漫少女像赠予她。其余小妹妹如华儿、贞儿、姝儿、礼儿,或在垂髫,或在始龀,都送了些小动物的布偶。
那些缝补的玩具工艺并不十分完善,因而有人欢喜,有人视若蔽履。
当听闻那些布偶皆以旧衣制成,且唤作什么“犬夜叉”“史莱迪”“加菲猫”时,何晏只冷冷地笑,公子矩更是嫌弃地将那只中华田园犬抱枕扔到阶下。
何晏骂道:“崔妹妹不习女学惯了,只会做些下人的活计,谁要这破旧衣裳制成之物?你近来深讨大夫人的欢喜,便得意起来,送来看门的恶犬,莫不是拿我们消遣,蓄意羞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说罢,他们“砰”的一声,便将院门关上。
看着地上满是灰尘的玩偶,我不免觉得有些失落。心想:即便不是旧衣制成,他们也不会领这份情吧?于是我拍去玩偶上的灰尘,一边往回走一边将它们打量这只抱枕。忽然自己也觉得好笑,便“扑哧”一声笑出。
看来,我既无心送错了动物,亦恰巧送对了动物,也难怪他何晏多想了。
然而此番周折,倒令我明悟一事,一件十分要紧的事——人际关系,同府中诸兄弟姊妹的关系。自入曹府,数月来与他们多有往来,但不足以令我在曹家博取良好的声名。要想真正靠自己有立足之地,必须多花心思经营。而不论什么年代,小孩儿玩闹的天性都是相似的。我就不信,凭借后世的玩意,还不能将这一群小鬼打发得服服帖帖!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开始绞尽脑汁,穷尽想象力,将后世可以复制的玩具一一尝试制作。
动物布偶已经收获大片好评,为了增添新意,我开始亲自动手绣制布娃娃。
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儿,童年基本都有洋娃娃陪伴,想来愈加淑静的古代小丫头们,定然会对洋娃娃一样喜爱的。
我亲手缝制了三个树桩大小的人形布偶,绣了三天才近完工。正是这第三日,我坐在地板上,预备给布偶描眼,完成最后一步。房门忽被推开,匆匆跑进一人,正是秦纯。她神色慌张,捧着一堆折纸玩具问我:“阿姊,这些可是你送与节儿的纸扎?”
我怔了怔,起身应道:“什么‘纸扎’?这是千纸鹤和纸蛙,是我昨日折与节儿玩的。”
“阿姊,你差些闯祸啦!”秦纯紧张得流汗,回顾门外,压低声音,“殉葬之制,自古有之,阿姊你读了如此多书,竟连这也不知么?始有人殉,后生木俑、陶俑,有汉以来,书纸普及,世人多仿兽禽、器皿以制纸扎,安放于逝者墓穴之中,以供死者太阴享用……”
“可那些只是纸鹤而已……”
“管你是鹤是蛙,都不能出现在司空府里啊。好阿姊,你说说看,若你纸扎,被大夫人瞧见了,可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节儿方才正要带去西院寻其他姊妹玩耍,幸而被我撞见了,我遂编了个由头将这些东西拿回……”
秦纯激动地说着,忽然瞥见一地的玩偶,她握来长灯一照,大惊失色。
“阿姊!……这些!这些都是你缝制的?”
我被秦纯的反应吓着了:“这叫布娃娃……我正要分给诸位姊妹们,怎么了?”
秦纯掩袖抚额,险些跌倒,她厉声道:“崔姊姊,你糊涂!简直大逆不道!自汉武以来,我朝尤忌巫蛊之术,世家查出巫蛊,轻则赶出家门,重则杖毙。你怎么敢在府中制出这些人偶的啊?若被有心写上生辰八字,阿姊你纵然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啊!”
我从未见秦纯如此愤怒失望的模样,听明白她的话后,我心脏突突直跳,径直跌坐于地,呆滞地呢喃,泪流满面:“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我不过是想弄些好玩的给姊妹们取乐的……”
我在危机时刻慌了神,秦纯冷静下来,她迅速转身关上门,果断将地上人偶与碎布都拾进空篓,一把抓过剪刀,将人偶一一剪坏。
“阿姊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我凄然无言,只得拔了怀间匕首,跪坐于前,亲手将利刃插进一个个小人的身躯,挑开他们的衣服,划破他们的脸庞。他们都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那一刀刀下去,仿佛全扎在了我心里,刚描上的笑脸,墨迹未干,我分明见着,那三个小孩儿还冲着我笑……一时间,我懊悔不已,内疚自责,哽咽失声,只觉得自己做了天底下最恶毒、最愚蠢、最违心的事!
秦纯动作敏捷,早将人偶与折纸扯了个粉碎,见我不住地抹泪,她长叹一气,紧紧抱住了我。彼时彼刻,她反而才更像是个能担当大事的姐姐。
“阿姊,你说你爱读史,却为何忘却了汉武时的巫蛊之祸?那可是牵连数十万众的案子啊……纯儿是知阿姊清白的人,可日后若是再有相似之举,所遇之人可未必知阿姊为人啊!”
是啊,我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哪里去了?原来我真的是曹植口中的愚笨之人,原来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我自以为掌握了这个世界所需要的文才便足够保命,一回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学不会这儿的“规矩”。不管怎样提心吊胆,总会有我预料不及的事情。我的“善意”,我的“仁心”,在名法面前一文不值、一击即溃。
我拭干泪,垂着头对秦纯道:“纯儿,谢谢你,阿姊一时糊涂……以后定会再谨慎些的……”
“那阿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残物?事情虽过去了,依旧是不能掉以轻心的,须隐蔽地销毁,莫教任何人看见。”
我呆呆地盯着秦纯,心想她是经历了多少,才会如此敏感和警惕——她真的比我聪明许多,真的比我更适合当曹操的养女。
“我已经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了。”
“好,阿姊,你一个人冷静一下罢。”
纯儿不再多言,帮我收拾了一下杂乱的里屋便出去了。
我一个人拿着剪刀,将篓里的一堆碎布、丝絮、木棉又仔细剪了一回。这次不再难过,只利落地剪完。然后连同撕碎的折纸,一同倒进后院玉兰树下的石缸中捣烂,还杂了些中庭掉落的的树皮。又用托盘装了,拿灶上煮烂,再移至水格中用篾席捞浆,把重石压着的纸膜放到日下晒过后,还拿去了炉火边烘干。最终,一小沓自制的原纸终于成形。
我长吁一气,也顾不得一脸炭灰,暗想总算彻底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正当我心有余悸,低头在后庭收拾“秘密工具”时,忽然被一颗干枣轻轻砸中脑袋。我一个激灵抬头,只见身后高墙上,曹植正翘着腿,很不安分地坐着。
他看戏似的笑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孔氏诚不我欺。”
不知为何,若是从前听他这样讥讽,我定会恼他,但这回劫后重逢,却似如沐春风,心情反倒舒畅不少,一扫布偶事之阴霾。
我抿嘴微笑,大声喊道:
“喂!墙上那厮,你可坐稳了,仔细摔下来,掉进莲池哩!”
曹植惬意地吃着干枣,也不应答,只不怀好意地笑着,遥遥地晃了晃手。
我伸手遮阳,眯起眼睛望去——曹植此刻手中竟拎着一只千纸鹤!
“你是从节儿那里顺来的么?”看来我在后庭的一系列行为都被他看见了。
我也不慌,只笑着嗔怪道:“子建哥哥,下来罢,快快将纸鹤还与缨儿。”
“现在知晓唤阿兄啦?”
于是我双手叉腰干等着,曹植也在墙头继续吃他的枣,依旧傲慢地俯视。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便装,整个人看起来侠气了不少。快入秋了,玉兰树叶早已凋零,清风徐来,带来些许凉爽秋意,也吹来他佩身香囊中好闻的迷迭香味。我仰面与他对峙良久,倏忽间迷乱了眼睛,不知不觉便走了神。
“君坐高墙,威风凛凛,可是对我有何不满,欲来挑衅乎?”我抱臂倚靠在旧墙,好玩似的同他戏说道。
“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本公子坐墙头可比你好些哦。”
曹植顿了顿,从墙头站起,笑道:
“你的蕙兰院前庭虽美,后庭却荒芜甚久了。还是早些将你身后那面破墙拆了罢,小心别塌了砸人身上。”
我回眸瞥了几眼身后绿痕斑斑的颓墙,莞尔一笑:“此墙虽坏,然青苔遍生,我这后庭绿植,莫不附缠其身而活,美景如斯,颇有生趣,一时说拆毁便拆毁,我可舍不得。”
曹植听罢,爽朗大笑,俯身便将纸鹤往下递来。
我欣然去取,他却又将纸鹤高高举起:“我只问一个,便物归原主。阿缨作此物,竟有何用?”
我坦然答道:“此物名为千纸鹤,乃寄寓嘉愿之物,既可祈愿病者早愈,又可替春闺思妇赠远行征夫,代他乡异客放诸怀抱。”
“玄乎其实,不知所云。”
“哎呀,就是我想送给府中诸位弟弟妹妹的小玩意儿啦!你知道吗,一日折一只纸鹤,只要坚持一千日,就可给喜欢之人带来幸福哦。”
“你从不敢骗我,这回我便信你。只是日后不要再做了,你是真不知乱世当道,纸价昂贵,平民百姓家哪里有这种珍物!父亲与母亲一贯节俭无奢,幸而今日你将废纸再造,否则,我定然揪你去母亲那儿伏罪去。”
曹植说罢,轻轻松手,我伸手接住纸鹤,塞进袖口。
我知他此言只是善意提醒,并非真有告状之心。于是嘴角微扬,也一个翻身攀上了墙头,在他身侧安然坐下。
“看来二哥教你的武艺确实不错。”曹植挑眉。
“你个登徒浪荡子,快老实交代,衣兜里的干枣,从何而来?”
“喏——不是你院里的么?”
“你当我傻啊,天凉入秋,哪里还有枣子?”
“哈哈,就不能是搬来之前我摘来储备的吗?说你傻还不信,这棵百年枣树,在府中一直很有名,结下的果子啊,那是又大又红!”
听曹植描述,我仿佛看见结满青实的枣树,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而今枣树叶已枯黄,树下阴凉,石案上又都落满了半青半黄的叶子。我喜上眉梢,顿生灵感,反手翻身,立在高墙之上,只轻盈地跳过墙头,便跃上枣树。
曹植也拍了拍灰尘,跟着我踩过墙头,绕到前院。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笑着坐在粗壮的枣树干上,已经打定今后的主意。
低头一看,曹植已经跳下墙头,俯身去看树底下那口老井。我坏笑着探臂摇枝,刹那间,许多枣叶都往他身上落去。
曹植抬手挡住脑袋,突然严肃起来:“嘘,快下来。”
我见他对那口老井突然起了兴趣,遂疑惑地从树上爬下,跳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井里看。
井水异常浑浊,像极了江水,倒映着井口边我们俩青涩且好奇的脸庞。
“一口破井,有啥好看的?”
曹植作沉思状,纳罕:“快入深秋了,按理说井水近枯,可为何你这院子里的老井却盈满了地水呢?莫不是里头堵塞了什么东西?”
我踮起脚,坏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调侃道:“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啦嘛!”
曹植挠了挠头,仰面看了看一树的枣叶,仍旧自言自语:“怪哉,适才分明有枣子掉落井中,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我捂着嘴,只管凑前笑:“嘻嘻,说不定井里藏有——水鬼哦——”
“荒谬!天地之大,何来鬼魅?”曹植正色罢,给了个蔑视的小眼神,“依我之见,这井中定是藏了具尸身,否者,水位何故高涨?又怎的会如此浑浊呢?”
我闻言变色,立刻松开了搭在井边的手:“你别吓我,我这院子本就是当年留下的……不会……真有袁家的人,死在里面了吧?”
曹植环抱双臂,幸灾乐祸:“那可说不准哦。”
“我才不信呢——”
我推搡着曹植,和他嬉笑着离开了古井。
一阵凉风吹过,身后传来簌簌的枣树叶声,我回头望了望树梢枯黄,又看了几眼那寂静的古井,到底没想太多,扭头笑着跟曹植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