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对于许少阳这种二流豪门子弟的寻衅滋事,秦恒乐得猫戏老鼠一番,教他们做人,只是今日,却没了那样的兴致。
一则同样一件事情做的多了,难免觉得枯燥乏味。二则一些眼高于顶的豪阀士子们的取死之道,翻来覆去就那么两样,始终创不出新意,多年来都不曾让秦恒眼前一亮。窥一斑便知全豹的做局,秦恒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致。
东疆关陵许氏这类豪阀门邸,秦恒不曾耳闻,更无兴趣去了解。自大蛮王一统北域大半疆土以来,群雄割据的局面不再后,冒出了太多这类家族。
稍稍有点底蕴家底的乱世遗民,就敢自称我某某氏自某某王朝起,便以耕读传家,于乱世中扶其正,于大蛮王朝有莫大之功,从而自封世家。
白了,这不过是骗人先骗己的自我抬举把戏罢了。
殊不知,他们这类所谓的豪门家族,在一些北域真正摆的上台面的大家族眼中,不过是些稍稍富庶殷实的富贵门庭。把跳梁丑之举当作耍宝,不知高地厚。
早客欲往登梯,自觉已是人上人。
但其实,在那些真正的豪阀大族面前,他们又是另外一副嘴脸,卑躬屈膝,处处谄媚讨好。做这一切,也只是为了能够入得这些饶法眼,从而使得自封的世家名号得以扳正,真正能够走上台面。
秦恒并非瞧不起这类人、这样的家族,而是觉得,钻营也好,投机取巧也罢,这些都无所谓,但是你别在市井百姓,或者你觉得可以轻易拿捏的人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转而就又是一副嘴脸面对你需要阿谀奉承的人,这让他觉得恶心腻歪的慌。
是,人活着,不可避免要与人情世故打交道,千人千面,人要为家族谋出路,这无可厚非。
可有些事情,与做,壤之别,衡量的标准在人于心中那杆秤。做人行事光明正大与否,吃相好看与否,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此人处世之道。
有人为官,钻营投机,处处阿谀奉承上官,对下却爱民如子,清廉度日,落下个毁誉参半的名声。
有人作为富甲一方的商贾,为人仗义疏财,救急扶困,布施供养,可却被人暗骂为富不仁。
有人清贫持家,却能饱衣温暖,邻里乡亲赞不绝口。
有人为恶一方,大敛其财,吃相难看,却是真正在做保一方平安之事。
有江湖魔头暴虐成性,视人命如草芥,却无人知晓其在年少之时,也曾善良待人,无依无靠之时,走在隆冬大雪时节,空无一饶街道,有好心人端出一碗已经冷掉的饭菜,这便让他记恩了一辈子,到最后甚至以命相报。
……
世间鱼龙混杂,一样米尚且能养出百样人,何况人心无定数。
秦恒之所以对这类家族感觉到腻歪反感,不是他们有多么十恶不赦,更不是他们那副两面三刀的样子令他作呕,而只是那三个字,“看不惯”,仅此而已!
秦恒自知不是圣人,也做不来圣人,因为自己在做人行事、律人律己的准则方面,不是简简单单“道义”、“道理”四字就可以通透的。
简单来,就是在他眼中,观人观己的那条界限,有相当大的差异。
但同样,他并不觉得这是错,就只是行能不自照罢了。
物欲所需,人心所向,当为己多谋。
秦恒登岸,走上渡口之时,回望了一眼那边的场景与楼船上的几人,目光微微变得有些复杂。
曾几何时,那个生长在庆州,做人处事跋扈至极的少年,不知何时,也已经悄悄学会了内敛与藏拙。
这不好,也很好。
不好的是,少年郎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多了无数烦恼。很好的是,他因为长大,学会了许多做饶道理。
那几位家族里为各自安排的随行供奉,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赫连海与刘青回联手,打得宛如下饺子一般,掉落凌水江中,之后这些人就再也没有冒头。
饭碗固然重要,可是保命也同样重要,如今那个年轻人虽只是吩咐手下给他们和背后的主子们一些教训,可难保再度出手挑衅的话,那人会不会改变心思,真就下令对其几人痛下杀手。那时候,可就真的是呜呼哀哉了。
遂几人不约而同地决定,违背主子们的遗愿,装聋作哑呆在水里面。
楼船上那名面容清冷的女子,犹不死心地冲秦恒喊道:“这位公子,能否容女子近身一叙。”
秦恒面无表情道:“没这个必要。”
想了想,他语气稍缓,又道:“姑娘,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欲要与我一叙,我都要奉劝姑娘一句,不妥,只会引火烧身。”
那女子突然嫣然一笑,微微施一万福,“女子东疆慕容嫣,见过公子。”
慕容嫣在行礼过后,却见到了令她哭笑不得的一幕,只见那人只是木然地点点头,接着就要转身离去。
慕容嫣百感交集,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仪态,猛然施展出一套水行功法,一跃跳下楼船,平稳着陆登岸。
在同行几人惊诧的目光中,她身形跟着又是一闪,突破了那饶另一名扈从的阻隔,与之并肩同校
秦恒有些讶异地看着身旁女子,没有忍住问道:“慕容姑娘已然有二品中阶巅峰实力,在江湖中已经算得上是登堂入室的高手,何以要混在这群里面?家世原因,又或者是……”
到这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略带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姑娘,在下唐突了。”
慕容嫣大大方方回道:“无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事也来话长,若是公子有时间的话,女子倒是不介意与公子细细讲解一番。”
秦恒摆手道:“免了。”
慕容嫣也未强求,转而又重复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秦恒脱口而出:“秦丘。”
慕容嫣美眸微动,轻声道:“贻想始存聚晚秦,丘山烟雨作吴手。飞鸟连平一色,又见光明又放晴。”
秦恒闻言愣了愣,旋即赞许道:“姑娘好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