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与纪南二城置为县,都是将北城墙与东城墙拆除,南城墙与西城墙延伸扩展,然后重新合拢。这时代筑城都是分段扎脚手架,装模板,以黄土劣筑,比砖墙填土要廉价得多,施工进度也更快。
江津城是由陈道景率水师三军士兵加上征调的一些民夫共计两万余人赶工,纪南城则是高道谨、安泰主持,每五天调三军轮流出工,加上城郊民夫协助,郡府刘孙登调集民力从紫漳山一带搬运土石、木料提供给两处工地。
刘义符乘车到城郊时,四面都是一片忙碌景象,城池东南角一带是民夫营地,堆放着各种材料、工具,还有牛、马厩房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到了此处再坐着大车是不太好走的,路上有障碍,柳安民牵出“熊猫”来,这匹河西大马养尊处优久了,已经长出一身肥膘,刘义符乘坐上去,它走得不紧不慢,步态慵懒,倒正适合四下巡视。
纪南城是没有护城壕的,开设四门,墙门头上的望楼,以及角楼、箭塔都被拆除,墙高加到三丈顺便大修,西、南二墙已修筑到预定的新城角位置,正在修筑的是东、北二墙。
刘义符骑着马绕城转一圈就十几里路了,但换算一下不过十里左右,只比原来扩大近一半,作为县城仍不算是很大。这时候高道谨、宠咨、邓龠、贺愔几名主事的将领过来见礼,后面还带着刘乞。
刘义符迎上前几步,笑着招呼道:“诸位勿须多礼,原本多是一郡太守或是禁军大将,且多有战功,用为一军郎将有些屈才,待城池河道峻工,将去年立功的副职将领提拔一批起来,资深者要升迁一下了。”
“陛下恩遇,臣等自当尽职尽责。”
众将都面露笔容,客套了一句,此时人多,高道谨也只是附和,自是不便谈及细致事务。
刘义符心中有些想法,提这么一句也就是顺势激励人心,转而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城墙工地道:“不知此城还要多久可以完工呢?现在开春了,这十五军八万多兵要想办法就地安家落户,分给田地耕种,不然中府财税供养不起啊!”
“王司马自在去年就在筹备,好在目前常驻城郊的九军都要参与营缮诸事,并不算是吃闲饭,反把会操集训给耽误了,不过到二月底应该都能完工,其余收尾诸事可由郡府接手,士卒民夫都可遣散安置,以备春耕。”高道谨于是回道。
这时间有点紧了,魏像、垣护之带到蜀中的两军倒是好办,届时为北伐前锋,而陆万斛、郭卓带到湘州的四军三旅将作为南征广州的主力,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凯旋回师,即算战事顺利能赶回,也只能留守荆州。
刘义符笑了笑,摆摆手道:“那诸位都去忙吧,朕召刘乞有点事。”
高道谨等人告退,刘乞又再上前见礼,自从在彭城被郭叔融召来勤王,刘乞也参与了几场战事,最主要的当然还是义阳之战,现已升任第三军参谋、厉武将军,军衔比正职高了两级,这在各军中也是个普遍现象。因战事频发,无职可升,自然是先加衔。
这早春时节气候宜人,城郊空旷之地微风拂面,太阳晒在人身上很暖和,四面有侍卫把守,刘义符也就不打算找地方谈话,待刘乞礼毕,便直接问:“刘乞啊,当年先帝北伐关中,你可曾从征?”
“回陛下,末将确曾从征,不过当年还只是一名班剑队主随侍在庐陵王身边,无甚战功。”
刘乞闻言抬起头,面露惊奇之色。刘义符大喜,彼刘乞果然就是此刘乞啊,立即又追问:“那你随庐陵王镇守关中近一年之久,对长安京兆大族可有所了解?”
“这……都五六年了,末将记不太清楚,当年关中失守,末将与庐陵王失散,受了伤随流民自武关逃归南阳,后返回彭城做了州兵幢主,未再追随庐陵王。”
这下刘义符有点失望,不过想想也是正常,他一个班剑队主,眼界就那样,关中怎么丢的怕是都说不清楚,还不如唐毅一个商队执事见识深厚,但他去过关中,多少应该还是有些见解。
刘义符寻思片刻道:“这样吧!你去找高司马交卸军务,回城去兵声曹找杜参军、唐校尉,过一两日朕再召见,有要事交给你们去办。”
刘乞一头雾水,有点发懵地点头应诺。
刘义符两手一背,面向北方眺望,极目之处一道青褐色山岭横亘,那是紫漳水挡住了视线,他不由轻叹一声,忽然想起宠法起、窦应期等人出使北魏,也不知能不能迎回毛德祖,这也算是千金市马骨,收拢北方士人归附以制衡南方士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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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刘义符心心挂念的宠法起、窦应期二人正带着百骑护卫,出平城东旄门转而沿如浑水北上,而带领他们同行的是太常卿崔浩,龙骧将军、员外散骑常侍步堆、谒者仆射胡觐三人的车马队。
平城横跨如浑水两岸,西岸一大半都是宫城,只有西南角一小片区域与东岸才是官民住宅区,而城池西北角还有西宫城、南郊有明堂、辟雍宫城,东北角有东宫城,明元帝拓拔嗣曾在城东北的白登山上修建了白登庙,又于泰常四年在山下西麓修筑了一座行宫,每逢演武、调兵、除夕大傩之时,都在白登山北的旷野平原上进行。
正月二十三,拓拔焘率师第二次北伐柔然大捷,收复了被攻陷的故都盛乐,以及西面黄河北岸一带肥沃的草场,将柔然驱逐到了阴山北面,并设置了武川、抚冥二镇,俘虏缴获无数,凯旋而归,暂居在静轮宫内。
是以这日一早,崔浩与步堆、胡觐便带宠法起、窦应期二人前去谒见。宠法起率使团去年冬雪前就抵达并州太原,国书与照会文书早就发往了平城,但因北魏朝庭未准,时领并州刺史娄伏连随拓拔焘出征了,州司马穆纽头不肯放行,多亏了别驾郭逸行书请崔浩从中转圜,才得以再次起行。
因为郭逸是太原高门郭氏家主,更是崔浩的丈人,其有两个女儿同嫁崔浩,不为别的,就冲着崔浩曾得明元帝拓拔嗣的信重,在议立皇储拓拔焘时又屡次进言,所以拓拔焘即位,崔浩虽被人嫉恨,拓拔焘却更加信任。
而且高门之间互相抱团取暖,郭氏与柳氏、薛氏、王氏、裴氏都有联姻,时任河北太守的柳平引宠法起入境,自然就书信请郭逸相助,所以此行可算是非常坎坷。
只是到了平城只能住在宫城止车门外鸿胪寺客馆,既得不到诏见,也无法外出,形同软禁,至今也没见着毛德祖等人,不过现在拓拔焘回师,似乎有了希望。
崔浩与步堆乘坐着马车走在前面,胡觐一路骑着马陪同,宠法起与他颇为熟悉了,眼看如浑水河岸道旁有一片占地宠大,气象巍峨高耸的宫殿群,估摸着是到地方了,便好奇地问:“那便是行宫吗?”
“非也!此乃大道坛,为嵩岳天师寇谦之燔火祭天、讲法之道场,吾皇自迎寇天师奉于都畿,将白登庙下行宫更名为静轮宫,常率群臣前往参谒,请寇天师讲授《图录真经》,静轮宫便在那北面不远处。”
寇谦之?宠法起心中一动,此行使命或许可以从这个寇谦之身上想想办法,他可是听说过,寇谦之献给拓拔焘的《图录真经》,是一部记载“天宫静轮之法”,按阴阳五行与风水来营建宫阙,能兴造克就,平地成仙的道门秘典。
北魏君臣都是鲜卑人为主,对寇谦之的道行与秘典根本不相信,只有崔浩深信不疑,向拓拔焘上疏盛赞,称寇谦之“辞旨深妙,意存高远,自古无比”,并亲自以师生之礼侍奉。
道门之于此时蓬勃发展,已经有些泛滥为害的沙门有一定的制衡作用,拓拔焘很快就体悟了其中正面积极意义,非常高兴地听取这番鬼话,采纳了崔浩之策。
早在去年就派了使者以太牢之礼祭祀嵩岳,册封寇谦之为国师,迎其弟子四五十人同到平城,并大兴土木,修建道场以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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