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濮阳国。
燕县西南二十里,一处不知名小山谷。
秦正惬意的躺在一处坡地处,闭着眼睛听着不远处一条小溪正在哗啦啦奏着清脆的催眠曲。
从荥阳敖仓一路赶到此地蜿蜒曲折三百里地,躲躲藏藏跑了七八天,一路上把他累的够呛。
体上其实还好,主要是心理上。想快点赶路,但又怕被发现,感觉如同做贼一般,让他憋屈异常。
他现在异常怀念手机,在后世若是碰到个离家出走的,马上可以借助手机联络劝解,哪里像现在,还需要千里迢迢的出来寻找。
没错,在他眼里,左仪这次就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家伙。
明着跟他告假出来办私事!
但据他了解,左仪一没有亲人,二没有产业,能有什么私事要办。
若是说出去散心旅游?先前都没想,偏偏那朱诞一出现就想,那也太碰巧了!
没跑的,十之**这家伙就是准备去找朱诞报仇。
先前潘勇他们一伙人已经对朱诞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拦截,还是左仪亲自找秦正借的兵马。
可惜没有成功,据牛三的汇报,两伙人完美的错过了彼此,只死了一个叫郝三的倒霉蛋。
秦正有些不明白,左仪到底与朱诞之间有多大仇怨,但他清楚,这个时候左仪一个人去找朱诞,能不能报仇且不提,即使报了仇,那也是死路一条。
秦正是一个念旧的人,虽说来已经经历了不少次战斗,见过不少死人,也亲手杀了不少人。但他还是不习惯接受死亡,特别是对自己有恩的人。
秦正在后世也是一个守法公民,那种的影响无时不在提醒他守规矩。
守法就意味着听话,故此,即使是被呼来喝去,心里不疼快,他还是会依令行事。
他也无数次羡慕小说中那些一到乱世就一飞冲天,翻云覆雨的主角。无数次告诉自己他也可以,但事到临头,又是各种理由让自己低调行事。
这也是为什么发现左仪的自杀行为后急匆匆出门寻找,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快速行进的原因。
如今停在这里,不是其他,是他准备从这里的渡口过大河。
大河就是黄河,古时过河可不简单,不像如今,有大桥可以直接横跨南北,那时候必须借助渡口。
在河东作战之时,秦正有过渡河的经验,那就是茅津渡。他一千五百骑兵,加之配备的三千匹战马,过河可不像游戏中一点就过去了,只能靠船一点运。
但那个时候他有调令在,光明正大的去就成了。
放到现在,哪会有人理他。
当然,若是你说游过去也事无不可,毕竟后世有不少这样的案例,包括毛爷爷,七八十的年纪,依旧可以横渡长江。
不过这样的地方只有水流不那么湍急才行。水流太急,如何还能游,直接漂得了。自然这样的地方也更方便停船,自然就是建立渡口的好位置。
这就尴尬了,要过河得找渡口,但渡口这个时候,必定有驻军驻守。
比如说燕县,渡口不少,延津五渡,有三处都在此处,还有一个文石津。再往东远一些的地方,还有黎阳津和白马津。
秦正已经在那处山谷待了一天,此刻正等着外出打探消息的李吾和薄骏等可以给他带来一些好消息。
他倒也不烦,就在这里悠闲的待着,天气闷,这么一个山水幽静处还真不多。反正有这么多渡口,他就不信处处都防守森严,大不了就是绕远一点。
……
残阳如血,棘津渡口,外面的高大木墙拒马,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顶住,旦有后退者,杀无赦…,杀无赦…!”
车骑将军王堪正嘶声力竭的在残破的营墙之上,不停的挥舞着手上的宝剑高声呼号指挥。此刻不知道是都还是愤,或者他本人已经要疯了,被烟熏火燎的黑白脸上一片疯狂之色。
虽然他去岁就按太傅司马越之令赶到燕县驻守延津渡口,防止匈奴伪汉南下。他也是兢兢业业。不仅费尽心思强兵练兵,就连渡口和燕县也是被他组织民夫修缮一新。
甚至为了防止有细混水摸鱼,就连渡口都直接做了封闭式处理。任何人等,没有他的将令,不得通过。活生生顶住了数万北地流民往南的步伐。
一来,这时代百姓就不许四下乱串,即使跑到别处,一般也是遣返。因为这,大晋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乱。
二来,战乱之际,万一匈奴人假扮流民偷袭也是一个麻烦事。
去岁一个冬天,数千流民冻死在了凌凌寒风里。若不是后来王堪派发了一些稀粥,还会有更多的人活活饿死。
不能说王堪冷血,起码他还派发了一些赈济粮食,虽然他的目的是害怕流民狗急跳墙,想着来一个温水煮青蛙,玩消耗。
事实上这个策略倒也有些作用,至少他这里没有出现什么乱,到以后,大多数流民即使给他们刀枪剑戟也无力拿起。
怎奈他有心杀贼却是无力回天。工作做了这么多,却是无用功。
流民没有作乱,但是在匈奴人眼中,这些人却是非常不错的炮灰。
在马刀和箭矢的胁迫下,就一个上午的功夫,渡口之外的壕沟拒马,渡口里的守城器械包括箭矢之类,就被这些半死的流民用血磨成了粉末。
王堪麾下士卒的士气更是一节节的往下降,匈奴人却是在一阵阵的哈哈大笑里,士气节节高升。最后渡口在匈奴骑兵的一个冲锋之下,在甩过来的火油燃烧当中,守军士气直接崩溃。
王堪是疯狂的,他也是绝望的,他想守却已经是没有了办法。营门已经被攻破,营墙已经是岌岌可危。
他只能是怒目圆瞪,看着骑着战马哇哇乱叫的匈奴人在在人群中肆意砍杀,一蓬蓬鲜血不停的喷出又落下,一个个人头飞起,又被马蹄踩了一个粉碎。
慢慢的,心里所有的想法都烟消云散而去,就连目光也开始变得呆滞异常。
一旁的亲卫头领看着自家将军变化,已经感觉到了危机,在顾不得其他,命令一众亲卫强行拥簇着王堪快速往后退去。
……
广阔的大河之上,密密麻麻的影漂浮其上。
秦正端坐战马之上,握着缰绳的左手已经发白。放眼望去,眼前血红一片,满眼都是随着波浪起伏翻滚的残破人影,密密麻麻的浸泡在血河之内,随着波浪起伏上下翻滚。
那些影瘦骨嶙峋,那些影衣衫破烂。苍头老者,长发遮面一精光的妇人,形瘦小,如河上飘絮的孩童,最令他心颤的是还有用布包包裹着的小小婴孩。
秦正只感觉心里一阵发凉,虽说他也杀过不少人,但那也就是几百数千,而且多是男人和士卒。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大多都是老弱妇孺,放眼望去仿佛无边无际,这数目又会少到哪里去。
乱世人命如草芥,这句话秦正这一刻完全领会了。只是突然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想。
五胡乱华,以往在他心里还没有直观映像,就像当初他参观南京纪念馆一样,只是一副图,一个场景,一张照片。
单此刻,这些东西都是如此的真实!
秦正没有动,他后五百亲卫骑兵也没有动。但所有人的眼神确实越发冰冷,冰冷的深处,血红色的大河布满了整个瞳孔。好像是一团火,又好似对面渡口上哪一丝火星。
“李吾、薄骏,你二人帅部全速赶往文石津,记住,是全速。”
秦正眼神冰冷,只看得李吾二人一阵心惊。
不待二人回答,秦正又转头看向了血色江面,语言中不带一丝波澜,似叮咛又好似自言自语。
“到了那里,尔等直接抢占渡口。若有挡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