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儿这回又在全长安城里露了脸。
卫青留下的宅子里张灯结彩,刨鱼杀猪,好不热闹。皇后卫子夫特意送来秦去病要用的千年人参,还有丰厚的贺礼。
卫少儿涂脂抹粉,身上穿的是全长安城能买到的最贵的衣服。她专门让新进府的侍女家丁在门口排成一排,逢人就打招呼。
她自己拿着手绢在门口张罗了一整天,只要有人围观,她便好烟好茶,白米面大馒头可劲送。
搞得她家门口像是开了善堂。
也难怪卫少儿这么高调,秦去病获封嫖姚校尉,秦星成了北军副将,再加上卫青升阶长平候,重掌大汉北军,刘彻还特意诏令,南军受北军节制。一时间,他们一家子成了大汉朝的当红炸子鸡。
此时,卫青手握大汉军权,秦星和秦去病则是卫青麾下最耀眼的将星。
和上次他们家得宠不同,这一回,卫少儿虽然一如既往地有了升天的感觉,但秦去病却比上回老实了许多。
让他变得成熟的原因是,他亲眼目睹了前殿的一切。一个他以前似是而非的道理,现在已经渐渐明了。
伴君如伴虎。
李敢和他一样,被封了校尉,李广已经是骁骑将军,现在又是大汉在北边的“军闸”,刘彻赏了他田地钱粮。
除了侯爵。
秦去病和李敢没有回家,而是相约去了他俩常去干坏事的城外小河边。
虽然河里依然有小姑娘在捣衣洗头,但他俩完全没干点流氓事的心思,而是忧心忡忡地往河里扔石头。
对于小姑娘们挑衅的目光,他俩就像没看见,连个礼节性的笑都没有。
“李敢,皇上把我吓着了。”
秦去病几乎把头夹进了裤裆。
“你还有怕的时候?”李敢托着腮帮子道。
“你不知道,皇上拍我肩膀那会儿,我感觉自己脑袋都要掉了。”
秦去病满眼怯意地看着李敢。
“哎!”
李敢叹了口气。
“人人都想拜将封侯,谁知道未央宫里这么凶险,我现在真有点羡慕我爹。”李敢叹道。
“对呀!”秦去病梗起脖子,“咱可以学你爹呀!长安城待不下去,咱去给你爹当兵啦,我可听说那边的娘们可都是金头发。”
李敢无奈地笑了笑。
“你就正经不了一刻钟,哪有那些好事,这么快就忘了欧翎啦?”
秦去病苦笑一声。
“我这辈子,估计跟女人无缘了,本来觉着在长安城咱能横着走,现在明白了,那都是皇上的天下,我还是老实点算了,弄不好哪天出点岔子,脑袋就搬家了。”秦去病抱起膀子道。
“你鬼点子多,看得出来,皇上喜欢你,哪能这么容易让你死。”李敢回道。
“你别忘了,皇上可没饶了跟我们一起造反的儒生,一个没留,全都赶出乐府了。”秦去病道。
李敢点了点头。
“要不,我跟我爹说说,咱去马邑耍去,在那跟匈奴人打交道,咱俩使劲折腾,折腾越狠,皇上越高兴。”李敢道。
秦去病抠了抠脑袋。
“我爹和我娘估计不会让我去。”
“是啊!”李敢站起身,“谁都知道你是全长安最受宠的后生,不像我,没人管。”
“你酸什么劲儿啊?”秦去病把李敢拉坐下,“以前我是不懂,现在我明白了,再胡闹下去,估计我爹和我舅都得跟着遭殃。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还是规矩点好。”
“那你说怎么办?咱俩是期门军,以后还要到未央宫当班,去边疆的不是发配就是驻屯军,没皇上圣旨,我俩哪也去不了。”李敢道。
李敢说完,秦去病的眼珠子转了一圈。
“你说就我这德行,在未央宫当差,出点岔子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吧。”秦去病道。
李敢愣了片刻。
“你别胡来啊,未央宫可不是上林苑,皇上天天就在身边,我们李家可没你们家底子厚,出了事没人保我。”李敢道。
“知道,知道,我不说了嘛!会谨慎点。”
说话间,河里的小姑娘们已经收拾好,准备回家。秦去病瞅了她们一眼,当她们从他和李敢身边走过时,他冲小姑娘们吹了个很流氓的口哨。
卫少儿一个人在门口从早上一直嗨到太阳落山,可自个丈夫和儿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最后等着沾光的邻居都散了,也没见两人回家。卫少儿失望地解散了嘚瑟的队伍,刚收拾完摊子准备关门,秦去病才耷拉着脑袋回家。
“你爹呢?”
卫少儿问了一句。
“不知道,男人嘛!不是喝酒就是逛窑子,玩够了会回来的。”
秦去病没好气地回道。
卫少儿一听,肺都要气炸,拎起秦去病耳朵,三两步便进了屋。下人们见状,赶紧给东家遮丑,忙不迭地关了大门。
知父莫如子,秦星这会儿的确在小酒馆。
长安城里的紧张气氛还没有消除,酒馆里也一个客人没有。
由于铁匠大义凛然,而且不认得几个字,偷摸入宫的事在窦婴倒台后也没人再追究,所以,廷尉把他和造反的儒生区别对待。
无罪释放了。
秦星、掌柜的,还有铁匠,坐在空空荡荡的酒馆里,喝着闷酒。
“你确定吗?”掌柜的问道。
“未央宫的异象你们都看到了。”秦星回道。
“怪不得把我引到了未央宫里,原来方向针真在里边。”铁匠道。
“公孙羊故意把你引到未央宫,就是为了诱捕你。”秦星对铁匠道。
“抓我干啥?”铁匠问道。
“引诱我拿着寒星剑出现。他一定发现了天枢玉琮的功能,所以才偷偷将它扔在乐府,还刻意让去病发现,他知道,我一定会去救你。”秦星回道。
“差点让他得逞了。”掌柜的道。
“要不是他在窦婴身上押错了宝,我已经被他算计了。我拿着寒星剑去未央宫,一定会被皇帝擒拿。”秦星道。
掌柜的和铁匠同时叹了口气。
“接下来怎么办?”掌柜的问道,“你和他同朝为臣,天天要见面。”
“至少到现在看来,他还没在皇帝面前暴露我和他的身份,要不然,皇帝不会重用我和他,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偷出藏在前殿的方向针,解除威胁。”秦星道。
“他不会换个位置藏啊?”铁匠问道。
“前殿不是个随便的地方,他没那么容易拿出来。皇帝是个谨慎的人,未央宫里到处是暗哨,想偷点东西出来,比登天还难。”秦星道。
“你怎么办?”掌柜的问道。
秦星喝下一杯酒,看了看掌柜的和铁匠。
“田仲的仇,灵子的使命,我都没忘,已经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我们墨者没有退路。”
三人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