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脸上挂起玩味之色:“他要是浙东学派,你想用他,宋濂就必须死。
他要不是浙东学派,就有可能与你的理念相左,你要怎么做?”
朱标再次躬身:“爹,我是太子,没有文人相轻的毛病,我也不单单只看朱子集注。
对儿子来说,只要能让大明安稳,儿子就会去做。”
朱元璋嘴角勾起笑容,他最怕的就是朱标被儒家所影响,一切都是仁政、仁政。
如今听到这话,他也就安心了一半,不过宋濂之事,他还是在纠结。
[罢了罢了,标儿说的没错,宋濂都七十了,没多少年头。]
[为了这老头,让父子离心还是不值得。]
[父亲的威严还是要保持住,不能儿子一劝就停手。]
[只要妹子劝咱,咱就顺坡下驴,给妹子和标儿攒个好名声。]
“你先去找你娘,她该等急了,咱等半刻钟后过去。”
“爹,你也尽快,别饿着雄英了。”
“滚!”
次日,蒋瓛带着方时一早就来到御书房门外等候。
“小子,机会已经给你了,能不能活命就靠你自己。”
方时拜谢:“多谢蒋大人!”
蒋瓛摆了摆手:“别怪我就好,你家里的那些书我都带走了。
若你能活着,就自己到都尉府去领,不过,有本书被陛下拿走,你别想着要回来。”
方时愣了下,快速将家中藏书过了一遍,随即想到一本笔记。
[温铁军教授的概念?]
[也只有这本怕忘记特意写下的书,才能让朱元璋拿走。]
[还好,朱元璋也是农民出身,这些概念也没有犯他的忌讳,应该没事。]
方时满脸郑重对蒋瓛行了一礼:
“此情,方时记下了。”
蒋瓛眼神满是笑意:“这事因都尉府而起,这算是赔罪,方先生不必记挂。”
“都尉府也是职责所在,方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咳!”
内侍的一声轻咳打断两人谈话,蒋瓛视线移向左边走廊尽头,只见朱元璋带着朱标跨着大步走来。
“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免礼,都进去吧!”
说着,朱元璋率先跨入御书房,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望着方时年轻的面庞,朱元璋一脸温和:
“方时,咱认识你父亲方式,当初洪都之战,若不是有你父亲这样的士卒英勇奋战,现在还有没有大明还是未知数。”
“不敢当,父亲只是尽忠职守,日月为明,此方天地,日月亘古长存。
没有父亲,也有千千万的士卒为明而战。”
朱元璋脸色不变:“看你样子,年纪应该不大,可有婚配?”
“刚满十八,还未有婚配。”
“十八?”
朱元璋看起来有些讶异:“这么说,洪都之战时,你才刚出生?
咱的错,这么多年也没想着去看看,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过些天,咱让太子亲自去府上慰问。”
方时心中忍不住吐槽:
[麻蛋,你要是不知道我家情况,我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难怪能当皇帝,就这操作,不知情的还不感动到顶礼膜拜。]
“家母去年病逝,如今草民孑然一身。”
“唉……”
朱元璋长叹一声:“咱的错,不仅没有及时去看看弟兄们家眷,还让英雄之后差点蒙冤。”
方时满脸诚恳:“陛下已经做得够多了,若不是陛下平定天下,加之及时抚恤,草民只怕早已尸骨不存了。”
“错就得认,你也是读书人,该明白这个道理。”
说到这,朱元璋眼中精光闪过:
“咱自小没读过书,登基后也一直在处理政事,也没怎么看过。
就记得一句,错则改之、无则加勉,咱一直记在心里,你说这话有没有错。”
[终于来了!]
方时心中一紧,若是史书记载没错,朱元璋最讨厌读书人心高气傲,看不起他没读过书。
“陛下圣明,读书只为了明理开智,若是早已明理,又何须再去读书。
就像论语所载,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若是读过书还不明理,满肚子男盗女娼,此辈与畜生何异?
因此,读书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否明理,是否能分清善恶,是否能除恶存善。”
朱元璋微微颔首:“话是这么说,书还是要看的,咱是农民,当过乞丐、做过和尚,知道没读书的苦。
就算现在成为皇上,咱有时也看不懂那些奏疏,有时候都要怀疑自己适不适合当皇上。”
此话一出,不仅蒋瓛冷汗直流,就连朱标也一脸骇然,他从未见过朱元璋如此试探。
方时则在心中暗暗呼喊:
[来了,终于来了,你不说我怎么保命。]
[今天,我不仅给你一个合理的天命观,还要给这个大明点燃一颗薪火。]
“除了陛下,无人能当的起。”
方时抬头,一脸正色看向朱元璋:
“陛下可记得崖山海战?”
朱元璋有一瞬间错愕:“记得,咱母亲天天说,咱外公就是崖山海战的参与者。”
“崖山海战,前宋陆秀夫带着宋少帝跳海身亡,十多万军民紧随其后,这是前宋的气节。
十多万军民除了扬王无一生还,这已经能说明一切。”
朱元璋脸色变了,觉得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或许在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继续!”
方时也不耽搁,缓缓开口解释:
“崖山海战是前宋的骨气,扬王是那十多万英魂所选出的代表,是驱除鞑虏,复我汉家传承的希望。
因为,十多万英魂都知道,那些投降蒙元的文人已经丢失了气节,已经担当不起复兴汉家河山的重任。
然而,扬王毕竟人单力薄,他只能将重担传给后人,将前宋节气通过故事的方式说给后人。
我相信,陛下喊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必定想到过淳皇后。”
朱元璋脸色一惊:“确实如此。
不过,就算如此,为何不是季氏?何以单单是朱重八,还是世代农民。”
“复我汉家河山是何等艰难,若没有在苦难中磨砺出坚韧的意志,如何能担此大任。
若不是出身底层,如何能明白百姓的困苦,那十多万军民可不单单有皇帝、士大夫和将士,还有许许多多的农民。
那些英魂不仅仅在选复我汉家河山的皇帝,更是在选能为天下农民做主的皇帝。”
“说得好!”
朱元璋猛得站起来:
“咱是那些英魂选出的代表,咱的血脉中流淌着汉家骨气,只有咱才是天命所归。
不过,咱毕竟姓朱,不是姓陈。”
“这才是为何是陛下的真正原因,扬王也曾攒下不少家底,却为何将自己女儿嫁于一个农户?”
故事讲到这,不仅仅朱元璋好奇接下来的发展,朱标也一脸期待:
“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