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笠的脸色随着沈熠的话变得越来越难看。
等沈熠说完后,廖笠黑着脸抬起头来,与沈熠对视了许久,自嘲地道:“使者大人,我当了十三年的康州府尹,自然知道我不久后会是个什么下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隐瞒什么呢?”
沈熠想了片刻,觉得廖笠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廖笠明明有机会入京做官却一直没有这样做。
廖笠像是看懂了沈熠心中的疑惑,解释道:“使者大人,我之所以避免入京做官,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你或许不清楚,像我这种一步步升上来的地方官员,若是想入京做官,吏部和刑部会联合进行三轮考察。在下当年一时糊涂,放走了前康王的一个庶子,一旦被朝廷查处此事,只怕是连现在这个官位都没有机会取得。”
“当真这么简单?”沈熠仍旧有些不信。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并没有担任过地方官,更没有深入官场,实在无法判断廖笠这个回答的真实性。
“的确就是这么简单。”廖笠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了自保而故意使的手段,如今却成了沈熠怀疑他对朝廷、对赵真有异心的导火索。
沈熠皱着眉没有说话,毕竟他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廖笠就是“隐龙卫”的成员,再加上他现在时间有限,实在无法再追究这些了。
想明白这些后,沈熠挤出一抹微笑,尽可能放松地道:“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再追问了。好了,我的问题结束了,是时候告辞了,留步!”
说罢,沈熠不再逗留,径自离开了府衙。
府衙门口,沈熠左右环顾了一下,对玄策道:“三师兄,我们等下去吃点儿东西,再买些康州府的特产,然后就启程吧。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小九和师兄师姐了,我就耐不住地激动起来了。”
听到这话,玄策眉毛一挑,忍不住打趣道:“小师弟,你怕是只想弟妹吧。”
沈熠老脸一红,连连摆手道:“三师兄,在你心里,我很像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玄策后退两步,上下扫视了一下沈熠,点点头道:“我现在很确定,你不像那种见色忘义的人,而是你本就是那样的人。”
沈熠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左手中指朝天一竖,顺便贡献了一句国粹,反正玄策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师兄弟两人边说笑边找了一家酒楼,美美地吃喝了一顿,随后在附近买了些地方特产。
回到客栈,两人也不磨叽,各自整理了一下行李,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便退了房,到后院的马厩里牵出了他们来时骑的马,毫不留恋地朝着城门处疾驰而去。
作为战马的火焰驹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尽兴地驰骋了,故而一路上显得颇为兴奋,而这却是苦了沈熠。
狂奔了一个时辰之后,火焰驹的速度逐渐趋于平稳,沈熠也终于松了口气。
玄策骑的是普通的马,速度远远不如火焰驹,此时也不知被落到什么地方了。而他又很担心沈熠的安危,只得一直催促着胯下那匹喘着粗气的马,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后追上了正在树下发呆的沈熠和火焰驹。
两人汇合后,玄策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正在路边吃草的火焰驹,叹了口气道:“小师弟,你这火焰驹跑得实在太快了。我这一路上紧赶慢赶,可算是追上你了,幸好你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沈熠摊了摊手,解释道:“这小家伙是难得的良种战马,如今又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再加上它好长时间没有尽兴的驰骋了,这才像疯了一般。”
正在吃草的火焰驹像是听懂了沈熠的话,倏地抬起了头,转过脖子蹭了蹭沈熠,又打了个响鼻。
沈熠觉得有些好笑,没好气地揪了一根火焰驹颈项的鬃毛,笑骂道:“给你能耐的,现在怎么不撒欢了,刚才差点儿把我的午饭都给颠出来了。”
玄策好奇地看了一眼沈熠,冷不丁地问道:“小师弟,你还懂兽语?”
沈熠一头问号,不明白玄策为什么这么问,反问道:“三师兄何出此言?”
“那你刚才……”玄策话说了一半,突然失笑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是我糊涂了,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追上你,以免你发生什么意外。”
沈熠有些动容,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见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休息了一刻钟后,两人再度启程。这一程,火焰驹没有狂奔,只是保持着领先玄策的坐骑一丈的距离奔跑着。
当天夜里,两人在山里的一户人家借宿了一晚,天刚蒙蒙亮时便告辞了。
临走前,沈熠给那户人家留了二两银子,既是作为感谢,也是想帮帮那位瘸腿的老大爷。
接下来的两天内,两人除了吃喝拉撒和夜晚休息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返回云州府,终于在十月二十二日戌时前进入了曲硕县城,直奔绛亭驿而去。
绛亭驿的一处小院中,赵云溪裹着厚厚的大氅,专注地坐在院中看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芸儿和文竹一言不发地站在赵云溪身后,默默地陪伴着她。
听到更声响起,文竹小声提醒道:“殿下,夜深了,该休息了。”
赵云溪“嗯”了一声,可没有起身的打算,依然抬头看着夜空。
芸儿默默叹了口气,将一只紫铜打造的手炉放在赵云溪手里。算算日子,马上就到大雪了,天气已经很冷了。
“芸儿,夫君走了多少天了?”赵云溪抚摸着手中的手炉,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少夫人,已经整整十天了。”芸儿这段时间也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故而当赵云溪问起这个问题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了出来。
“已经十天了啊,也不知夫君什么时候回来。”赵云溪的语气中满是思念。
芸儿没有接话,生怕自己说了一个时间而自家少爷却没有回来,那样反倒伤了赵云溪的心。
更声再次响起时,芸儿抢在文竹前面提醒道:“少夫人,我们回房休息吧,寒气已经下来了,您要是再坐在外面,万一沾染风寒……”
“是啊,殿下,芸儿姐姐说得对。您若是不小心生病了,驸马回来后一定会担心的。”文竹也急忙附和。
赵云溪抬眼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随后起身回了房间,简单地洗漱过后便和衣而睡。
沈熠和玄策回到绛亭驿时已经亥时中了。
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开始住的小院子,正准备道别时,三道房门打开的声音依次响起。
随后。玄奇、玄硕和姜姝依次出现在小院中,神色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熠。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听力远比旁人敏锐,故而才会在听到沈熠和玄策的动静后第一时间出现。
看着站在院中风尘仆仆的两人,玄奇的目光自动忽略了玄策,惊喜地道:“小师弟,你们回来了?”
沈熠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姜姝红着眼睛跑到沈熠面前,一脸担忧地道:“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还好吗?”
“我都好,有三师兄和八师姐的药在,没什么问题的。”沈熠微笑道。
玄硕这时走上前来,憨笑着拍了拍沈熠的肩膀,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沈熠却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关切。
玄策郁闷地看着几人,有些不满地道:“我明明是和小师弟一起回来的,怎么就没人关心一下我呢?你们可真是偏心啊。”
“三师兄,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师弟争风吃醋?”玄奇没好气地白了玄策一眼。
玄硕果然还是实诚,听到玄策醋意满满的话后,他老实巴交地问侯了一句:“三师兄,你路上还好吗?”玄策连连点头,满意地道:“果然还是七师弟好,不枉我们一起下山的情谊。”
玄硕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突然间黑了脸,默默远离了玄策几步。
玄策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开口,姜姝的声音传了过来:“玄策师兄,多谢你这一路上照顾少爷。”
“姜师妹客气了,都是同门师兄弟,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玄策有些生分,话语中多了几分距离。毕竟姜姝不是掌门一脉的弟子,而且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姜姝属于道宗没有道号的外门弟子,彼此间的情分确实不怎么多。
“师兄师姐,今晚时间不早了,你们还是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吧。”沈熠摸了摸有些麻木的屁股,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也好,那我们就先回房了。小师弟,你好好休息,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怕是身体有些吃不消了。”玄奇也不矫情,说着便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三师兄、七师兄,你们也回去吧。”沈熠冲着玄策和玄硕挥了挥手,目送两人回了房间。
院子中这时除了沈熠外,就只剩下姜姝和躲在其身后的兰儿了。
兰儿的听力虽然不如姜姝,但她在姜姝起身离开房间的下一刻还是察觉到了院中的动静,这才紧随其后追了出来。
当看到沈煜回来后,兰儿短暂地惊喜了一下,随后便有意无意地暂时隐藏了起来。
平心而论,兰儿与沈熠的关系远不如师兄师姐和贴身护卫那么亲近,再加上她之前不小心冒犯过沈熠,虽说事情后来也顺利地结束了,可她在面对沈熠的时候仍旧有些不自然。
“兰儿,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沈熠主动开口,暂时消除了空气中的尴尬氛围。
“是,驸马。”兰儿神色复杂地看了沈熠一眼,听话地回了房间。
当院中彻底剩下自己人后,沈熠和姜姝同时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笑了笑。
“姝儿,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辛苦你了。”沈熠率先开口,语气中多了些感激。
“奴婢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姜姝突然有些害羞。
沈熠也没在意,与姜姝简单地聊了几句,问了些这些天发生的事。得知一切顺利后,他这才长舒了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稍微收拾一下了。”沈熠毫不避讳地拍了拍姜姝的肩膀,吩咐道。
“好的,少爷,那您也早些休息。”姜姝应了一声,向沈熠道了别,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站在院中,沈熠没来由地轻笑了一声。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连夜回到绛亭驿,定然会给明早醒来的人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岂料刚进远门就被三名高手发现了,原本的惊喜确实还在,但他似乎不怎么期待这种感觉了。
姜姝离开后,沈熠也没有多做逗留,借着火折子的光芒进了他与赵云溪所住的房间。
赵云溪这是已经熟睡了,但她那蹙起的眉头倒像是在述说她心中的落寞与相思。
沈熠看得有些心疼,动作轻柔地抚平了赵云溪的眉头,又落下浅浅的一吻。
随后,沈熠来到沐浴厅,洗干净一身的风尘后,脚步轻快地跑回了卧房。
来到窗前,沈熠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心情愉悦地躺在赵云溪的身侧,顺手揽住了小娇妻柔软的腰肢,来了一个阔别十天之久的贴贴。
在康州府的那几天,沈熠每晚睡觉前都在想着赵云溪,期待着能早些了结手头的麻烦事,回去陪小娇妻睡觉。可当他真的躺在小娇妻身边时,一时间竟有些睡不着了。
或许是由于很长时间没有与赵云溪同床共枕、大被同眠了,沈熠整个人都有些激动,原本因为长时间赶路而产生的疲劳感似乎也消失了。他静静地听着怀中小娇妻平稳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心里充满了甜蜜。
大概过了一刻钟,沈熠激动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于是附在赵云溪耳边低声呢喃了一句“晚安,小九,今晚一定做个好梦”,完全不在意赵云溪能不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