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唰
剑光如电,划过了夜空。
激荡的剑风四处游离,锋锐到处斩破了飞石,搅碎了落叶。
骤然间,如云龙飞舞的剑光,猛然一缩,残月照耀下,只有那四尺来长,中间带有一丝殷红的破伤风,醒目的持握在李大狗的手中。
剑尖所指处,是一棵海碗大的赤松树,此时却被那剑风,隔空洞穿。
李大狗凝视前方树洞,无比确信,他只要将些许内力催动,往前两步,手中长剑往下一截,便可如切豆腐般,将这棵数十年生长的赤松,截成两段。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做过的所有尝试,还没有遇到过,有什么东西,能在他内力灌输的破伤风下,无法切开。
他甚至做过尝试,将一块一人高的顽石,轻松做到一分为二,这柄剑的锋锐程度,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以至于李大狗觉得,哪怕是陆川那样的先天高手,徒然遭遇,一个疏忽被他击中,也能将其斩于剑下。
只可惜这柄破剑虽然无法通灵,却偏偏在某些方面顽固非常,以至于他空有远程攻击的破空刀法,和出则必中的精妙刀意。
却无法利用破伤风,斩出破空一刀。
而用其他长剑,乃至一根枯枝,只要经脉运气方式不变,破空刀法向来一击必出。
刀意加持也是从无错漏。
百般尝试之后,李大狗只能承认,这或许就是破伤风独有的倔强傲气。
收剑归鞘,走向右下清泉旁边一块大石,清扫之后将刀剑解下,坐在上面,摆出一个五心朝天的调息姿势。
四下万籁俱寂,李大狗的心神也在缓缓沉静,入定之后,经脉内力如大河流淌,循环往复。
五识五感不意自开,方圆十丈之内,风吹草动俱入感应之中。
石下清泉之中,有一个黑色绣袋,一股微不可察,如轻纱薄雾般的气流,从中飘荡而出,萦绕在李大狗的周身。
随着他的内力调息,有规律的钻入他的周身穴道,进而伴随其中内力,在经脉流淌,一起汇入丹田。
一时间如湖丹田之中,好似有茵茵水汽弥漫,蔚蓝壮观。
不觉八个周天运完,一个时辰已过。
第九次内息搬运方起,只觉得山间之风陡然增大,鼻中吸入的空气,好像也变得分外湿润。
‘许是山雨欲来……’
李大狗稍作犹豫,没有停下内息搬运的动作,只剩最后一个内息搬运大周天,便是淋些山雨也不打紧。
这一路来,他早已习惯在风雨之中,调息打坐,非但有温玥珠的特别效果,也有于嘈杂环境之中,锻炼凝神静气的能力。
只是,时间方过一刻来钟,身下感应之内的大石左近,便有一条花蛇钻出。
分叉的舌尖在空中四下吞吐探索,只来得及查看一下李大狗所在的方向,便急匆匆地淌个水洼,往山上而去。
顷而间,有更多的蚁虫蛇蝎纷纷出洞,漫无目的的到处攀爬,甚至还有一只黑蝎,爬上了李大狗所在大石。
远处林木之中,也是毫无预兆的惊起一团鸟雀,一时间慌乱尖锐的鸟鸣,伴随着混乱的扇翅风声,炸成一团。
众鸟高飞乍起,在空中彷徨不去,时而错乱相撞,引发更大的骚乱,某些倒霉的鸟雀,控制不住飞翔轨迹,一时间如雨而下,纷纷坠地,然后又猛然冲上天空。
稳如老狗的李大狗,再也没法入定。
抄起刀剑将那黑蝎一剑挑飞,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四下环顾,但见南方高天之上,早已不见星月,一片黑云如浪翻滚,不时有缕缕闪电,游走其中,便如那漆黑深海之中,骤然见光的粼粼波光。
只是,徒见黑云之中电光游走,却又迟迟不闻雷声。
李大狗感应一下夜来风向,发觉正好由南往北,不禁自语:“那黑云若被吹到这里,只怕要有一场瓢泼大雨,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跳下大石,将手探入清泉之中,捞出那个黑色绣袋,随手抖了抖,袋中水分已经干得七七八八。
将其塞入怀中,脚下八卦游龙步踏出,不过一刻时间,已能看见下方徊山驿的零星火光。
突然听到南方一声闷雷炸响。
李大狗停步望去,正好看见南方天空的黑云之中,一束粗大闪电划过,如树杈般照亮了半边天空。
骤然而现的亮光到处,是铺天盖地的暴雨,暴雨密密麻麻,好似一道天工织成的长长帷幕。
而那长长的帷幕,正随着鼓荡的夜风,自天边往北急来。
李大狗暗暗咂舌,‘虽说此地正好处于两山夹击之中,山下又有一条涂水,正是山雨多发的地段,只是,像今夜这般的疾风骤雨,只怕也是少见的吧。’
心念未完,又是一阵闷雷传来,李大狗摇了摇头,闪身进了驿站,步入房间。
同住一间的卫殊和朱权早已睡下,只有年长的卫同,依旧没睡。
听到外面熟悉的脚步声,卫同开门问道:“你回来了,外面要下雨了吗?”
李大狗嗯了一声,掩好门扉,于黑暗中回道:“应该快了,南方正有一场豪雨,往北而来。”
“豪雨?”
卫同止住要回床榻的脚步,有些愕然。
“嗯,大雨连珠,像是一张天幕,这般骤雨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话间,李大狗将刀剑放在桌前,透过不大的窗户,望向南方。
卫同凑了过去,只是以他视力看去,除了偶尔能见几道闪电,哪里看得清暴雨的具体情景。
感受了一下带湿的呼呼冷风,转过头去,看向马厩方向,担忧地道:“今夜这风也太大了,会不会将马棚掀翻?”
李大狗也跟着看向东北,思索之后说道:“马棚低矮,两面是石块切成,又在东北背风方向,就算大风吹来,也不太可能卷走全部茅草。”
见卫同依旧担忧,还要再说什么。
李大狗摇头苦笑道:“除非我们将床铺卷起,然后把马匹牵入房间,否则没有比马厩更安全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夜晚生人进去,容易惊扰马群,这里总归还是驻军要地,出了岔子万一被人赶出去,就麻烦了。”
卫同只好叹口气,转身上榻,睡在了卫殊旁边,不再多说什么。
李大狗取下叉杆,将窗户关上。
转身还未上榻,一阵狂风吹来,哗啦啦卷走头顶一片瓦砾。
卫同翻身坐起,看了一眼李大狗,只见他正对着头顶空洞发愣。
“今夜的风雨,未免……”
卫同话音未落,李大狗已经转身拿起刀剑,对他说道:“快,叫醒两人,收拾一下,我们去驿站的门洞里面,躲避风雨。”
卫同猛然醒悟,此时雨还没下,房顶黑瓦已被卷走一片,只怕过不多时,暴雨来袭,房间之内已无片瓦遮雨。
而那驿站的石制围墙内侧,设有不少藏兵洞,大小能容四五个人栖身,只需拆下一张门扉,挡住洞口,便能遮蔽风雨。
于是赶紧叫醒熟睡的两人,在他们茫然的眼神之中,就着刚点起的火光,慌忙收拾了一些东西。
手握门板的李大狗,对刚起身的朱权说道:“山雨来袭,瓦被卷走,这房间已经不能待了,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到外面门洞里避雨去。”
朱权虽然早已听到耳边风声呼啸,却也没想到头顶瓦片竟然已被卷走。
闻言抬头,方才后知后觉,不禁缩了缩脖子,赶紧收拾行李。
屋外嘈杂之声大起,显然大家都被狂风惊醒,一时间,听着瓦砾破碎的声音,茫然不知所措。
“将包裹顶在头上,保护好自己,跟在我的身后。”
见两人已将细软收拾大半,李大狗一把拆下门板,狂风涌入房间,一下将蜡烛吹灭,卷得几人衣裳咧咧作响。
李大狗探手扯过发愣的卫殊,举着门板出了房间。
普一出去,就感到手中一沉,要不是早有心理准备,只怕门板要被大风吹走。
加了两分力道,调整方向,听着头顶和脚边不断有碎石瓦砾落下,李大狗护住几人,往城门方向走去。
行了不过七八步,前面有人喝道:“何人无视禁令,敢在夜间行走?快快回到房屋,否则便依军法处置。”
李大狗心知对方为难,也只好无奈说道:“长官通融则个,我乃六扇门铁牌捕头,房内瓦片已被大风卷走,暴雨将至,且容我们到门洞里面藏身。”
脚下慢了几步,将三人护得更紧。
前面那人听了大怒,“放肆……军机要地,能让你们进来留宿,已是法外开恩,岂能容得你们夜间乱闯?别说是个铁牌捕头,就算是位银牌捕头,胆敢无视军令,也要吃我一刀。”
说完,左手一挥,命令下去。
“上弦……”
早有其他人,听到动静出门,此时又闻守军禁令,吓得一个个缩了回去。
卫同虽然没有听到,狂风之中弓弦拉紧的声音,也不禁被对方气势所摄,停下脚步,犹豫说道:“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今晚的雨非是一般的大,若是小殊被雨淋到,必然会生一场大病。”
李大狗严厉拒绝,心中有些不安,‘莫非这就是黄鼠狼所说的厄运发作?只是这般搅动天时,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前面守军,见他们虽然停步,却没有回屋,又听到人声嘈杂,骡马嘶鸣,有心立威。
便大喊道:“放箭……”
嗖嗖嗖……
十余支箭矢飞出,只是离开弓弦不过三两丈,已被大风吹歪了方向。
守将恼怒,抽出长刀就要上前。
一道闪电乍起,紧接着雷鸣之声暴响,众人惊悚呆愣的同时,他口中喊出的话语也被雷声吞没。
李大狗趁此机会大喊一声,“快走。”
拉着卫殊,就往最近的门洞赶去。
卫同和朱权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守将回首看时,就见他们刚好躲进藏兵洞里,虽已知晓他们不是想作乱的暴民,也不禁大感颜面有失。
挥舞长刀,带领手下骂道:“混账东西,老子今天非要教训你们,以正军法。”
“李大哥……”
朱权刚刚放下包裹,望见外面几个人影,虽看不真切,却也知晓是往自己这边走来,不禁担忧询问。
在他想来,屋顶瓦片虽然没了,只需顶着门扉床板,哪怕雨大一些,也能过得一晚。
卫殊或许免不了为此生场大病,也总好过惹怒此地守卫,被其针对。
万一那守将要拿几人开刀问罪,躲得过今晚,还能躲得过明早不成?
卫同心中感谢之余,也不禁担忧问道:“李少侠,这……”
“无妨,他们打不进来,待会下起雨来,他们只怕跑的比谁人都快。”李大狗将门板猛得插入地下竖起,遮蔽了门洞。
“那明早呢?守将若是有意向我们问罪……?”朱权说出了他的忧虑。
“事情哪有这么严重?又不是战时?过了今晚,无非就是多费一些银钱罢了。”李大狗摇头笑答。
只是黑暗之中,谁也看不见他的笑容之下,也是一脸凝重
几人没再说话。
很快脚步声已经临近,方才那人骂道:“给我将门拽开,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个六扇门的铁牌捕头,还敢在老子的地盘闹事?”
四五个手下将刀插好,伸出双手就来拉门,扯了一下没动,就开始喊着口号,一起发力。
奈何他们五人齐齐用劲,也抵不过李大狗一双大手有力,吆喝了好半响,也没将门拉开。
守将暴怒,喝退他们,吩咐手下去拿绳索,还有一人甚至提议,要去将撞木扛来。
显然这些守军已经气急。
只是没等他们行动,一声惊雷再起,密密麻麻的暴雨,劈头盖脸砸将下来,瞬间将他们淋了一个通透。
本是肝火大起的几人,被这冷雨一浇,话也说不利索,俱是停下脚步,看向自家长官。
守将也是一愣,掌中长刀在门上一劈,大声骂道:“还看个屁呀,赶紧找地方躲雨,真他娘的邪门,老子几十年里,也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
说完带头跑向旁边一个门洞,也不管他们几人是否听到。
这一愣神间,不过走了十几步的距离,脚下雨水已经漫过鞋面。
手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各自找地方躲雨。
只是浑身早已湿透,哪怕找到地方避雨,他们今晚也将注定难熬。
听见外面守军离去,虽然忧心明天的事,卫同朱权也不禁松了口气。
四人在黑暗之中,相顾无言。
只听到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门板之上,觉察到有雨水从底下门缝之中钻入,朱权和卫同又赶紧将行李抱起。
李大狗确认门板不会掉落,转身将卫殊背在背上。
过了好一会儿,惊魂未定的卫殊,才开口问道:“李大哥,你真的是六扇门的捕头吗?”
李大狗走动两步,朗笑回道:“当然是了,下午进门的时候,我还把腰牌给那守卫看过。”
卫殊的双手,在他衣服上抓紧了些,嘿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拿了个假的,去糊弄他呢,黑黝黝的,一点也不威风。”
李大狗在他大腿之上拍了一下,佯怒道:“我还奇怪你这小子,下午怎么能够忍住不问?原来把我当成招摇撞骗的混子来着。”
“刚下马车你就去忙了,我不是没逮住机会问吗?”卫殊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本想问些六扇门的事情,见爹爹和朱二哥一言不发,心知他们是在担心车马,和没收拾完的行李,卫殊只好把好奇埋在心里,留着以后再问。
一时间门洞之内,再次恢复安静。
唯有那雨打门扉的声音,依旧又急又密,像是一窝发了疯的蜜蜂在耳边撞击。
地面的积水,也已没过脚踝。
李大狗踏着积水,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须知这驿站本就修在山峦缓坡之上,哪怕受限围墙排水洞的数量,四人所处的地方,能够水漫脚踝,可想而知东南低矮处,只怕已经水及大腿位置。
四人心事重重,只希望这雨能够快些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脚下积水足有一尺多深,外面的风雨之声,终于渐小。
卫同长叹口气,摇头愁然,道:“只希望车马不要被风雨摧残过甚,其余已经不作他想。”
李大狗苦笑:“只要人没事就好,钱财终是身外之物……”
话音未落,听到轰隆隆如闷雷般的声音传来。
四人皆以为雷声过后,大雨又来。
只是这道雷声却分外的长,轰隆隆地不绝于耳。
卫殊将脑袋低下了些,在李大狗耳边问道:“李大哥,这雷听起来怎么这么近呢?不会就在我们头顶响吧?”
李大狗猛然一惊,心中闪过一帧画面。
惊呼一声,
“不好……”
一脚将门踢飞,跳出门洞。
对卫同、朱权急呼道:“快跑……丢掉所有东西,跟着我跑……”
“啊……”
两人大惊,一时不知何故。
李大狗大急,
“快快快……,快把东西丢掉,不是雷声,是山体滑坡和泥石流来了,我他娘真是愚蠢,竟把这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