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的太阳,犹如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盘,高挂在蔚蓝的天空中。它的光线洒在城头上,照亮了每个将士身上的盔甲。
此时,我和脱脱站在城头上,正眺望着远方。
一个时辰以前,外出宣旨的只儿瓦歹回来了。脱脱便下令,让城外列阵的军士入城。随之,城门紧闭。
一会,远处烟尘滚滚。伯颜带着春猎的众官和卫队,浩浩荡荡地回来了。就在昨天此刻,他也是如此浩荡地出城。
伯颜等人离城头越来越近。我眯着眼睛,紧盯伯颜,但离着还是远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距离城门几百米左右,他们停了下来。
二十几名军士骑马继续前行,到了城门下,齐声高喊道:“太师已回,开门!”
在脱脱的示意下,城头的将士们亦大声喊道:“陛下有旨,黜丞相一人,诸从官等皆无罪,可各归本卫!”
城头将士们齐声喊了三遍后,伯颜身后的万户格斯尔一声不吭,突然调转马头,带着本部人马离开。
伯颜见状,脸色终于大变,在城下朝格斯尔的背影,大声疾呼。
然而,格斯尔头也不回,只管一路驶去。其他将领见状,有样学样,也各自散去。
没多久,城下再次翻滚起尘烟。刚开始,城下黑压压的一大群人,现在只剩下伯颜的亲兵们。
又过了一会,伯颜的亲兵们也陆续逃去,就连在城下喊话的二十几人也跑了。顿时,伯颜身边只剩下零星几名心腹。
伯颜环顾四周,十分无奈,只好自己打马朝城门奔来。
“脱脱,脱脱可在!”
伯颜到了城门下,朝上面大声喊道。
我终于看清老狐狸的脸了。昔日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
他那表情,就好像是赌桌上的庄家,发现自己的底牌被人偷偷拿走了。
无论是庄家还是闲家,底牌要是没有了,自然无法在赌桌上继续玩下去了。
脱脱和我贴近城垛,往下望去。叔侄两人目光相撞,神情各异。
“侄儿,快开城门,我要面见陛下。”
“陛下有令,不再见你,恕难从命。”
“我即便有罪被黜逐,也必须当面向陛下辞别,你为何不让我入城?”
脱脱闭口不答。
“脱脱,你是我侄儿。昔日我待你不薄!今日你为何负我?快开城门!我要面圣。”
伯颜显然很不甘心。
但脱脱不想再和伯颜多费口舌了,说道:“我虽是你侄子,但更是陛下的臣子。圣命难违,请即自便!”
说完,便转身离开。
伯颜见状,惊恐地大喊:“侄儿,脱脱侄儿!求你向陛下开恩!”
但脱脱已经走远了。我笑了笑,也走了。
当天晚上,我从宫中出来,和星阵一同坐上马车,前往天一楼。
走上五楼时,吴直方、朱心、磐石三人已在大包厢里设宴等我们。
“郡王,请!菜刚热,酒已温,就等你们来了。”
朱心见到我,非常热情,拉着我坐主位。我半推半就,也不客气,便坐下来。
今日不同往昔。初见朱心时,铁锅还是个傀儡皇帝,而我只是个从四品的翰林院直学士。
如今,铁锅先后扳倒两届权臣,大权在握,特别是兵权,抓的很紧。而我也变成了静江郡王。
因此,朱心对我的态度完全也变了样。仿佛,他更像是我的义子。
“我刚从陛下那里出来。陛下答应了,禁武令可以推广到整个腹里。
也就是说,整个中书省里,武林帮派将来只有我们天理教一家了。”
顺便提下,中书省的性质非常古怪。它既是上承天子、下总百司的帝国最高行政机构。
但同时,中书省和江浙等其他10个行省一样,也算是地方行政机构,直辖着29路、3府、91州、46县。其辖地又称为“腹里”。
同样古怪的还有宣政院。虽然宣政院的重要性远不如中书省。
但论起级别,宣政院和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并称为帝国的四大军政系统。
而这宣政院这个中央机构,却又是管理吐蕃的地方行政机构。
这次,铁锅之所以将禁武令,从京城放开到中书省,主要是天理教本次立了大功。
这几个月里,天理教用各种手段,已经将伯颜一党十几人在京城外的至亲,全部控制起来。
故万户格斯尔等人不得不临阵倒戈,全部背弃伯颜,倒向我们。
“多谢郡王在陛下面前,为我们天理教说话。以后还得劳烦郡王多美言几句。”
“那是一定。”
“对了,开科取士的事,陛下怎么说?”
“今年之内吧。”
“那就更要敬郡王了。”
吴直方、朱心两人哈哈大笑,齐齐向我敬酒。
从两人的表情来看,开科取士之事,对他们来说,显得更加重要。
边喝边聊了一会,我便说道:“义父,今天陛下和我还聊一会历史,提起昔日高平陵之变,你可知此故事?”
朱心哈哈大笑,说道:“昔日司马懿装病辞职,实质上是在暗中拉拢盟友,积攒力量,意图重返朝堂中枢。
后借着曹爽陪小皇帝,去高平陵扫墓,联合郭太后,发起政变,控制了京都,并通过欺诈的手段,诱逼曹爽不战而降。
自此,曹魏军政大权落入司马氏手中,史称高平陵事件。我焉能不知。”
我笑嘻嘻地说道:“义父知道这典故,那是最好。这老虎要是被驱赶出去,最好的归宿不是藏于林中,而是给它找一块墓地,让它安息。
何况这只老虎在城里待了很多年,非常熟悉情况。万一,哪一天没注意,又被它跑出来,咬到了人,那就不好了。”
朱心亦笑嘻嘻地说道:“请郡王放心。这只老虎很快就会得一种病,一种治不好的病。”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干杯!”
“敬郡王。”
“敬陛下。”
没多久,伯颜在南下的路上,突然病倒了。
此时虽是阳春三月,但路上的风很大。伯颜虽是武将出身,但也抗不住这路上的大风。
这病来如山崩,素来健硕的伯颜一病不起,才两天就病死在驿站里。
消息传来,铁锅和我彻底放心了。
从此,朝堂上再无可以和铁锅抗衡的权臣。
伯颜死后,人人都极力和他撇清关系,无人敢给他下葬。伯颜的棺材就放在驿站里。
而铁锅居然派我代表朝廷,给伯颜下葬。
听到方构传来的旨意,我哭笑不得,只好前去,就地安葬了伯颜,并在他的新墓前,念了一篇祭词,假惺惺挤出几滴眼泪,算是了事。
权臣已除,但萧墙之内,还有两人必须要拔掉,那就是太皇太后卜答失里和皇太子燕帖古思。
这卜答失里和铁锅虽是亲人,也是仇人,有不可解的杀母之仇。
此时,铁锅已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皇后所生的真金,另一个是奇妃所生的爱猷识理答腊。
而燕帖古思是仇人之子,却占据太子之位。铁锅更是不能留他。
当年六月,哈麻等人联名上疏,说太皇太后卜答失里当年指使人,将陛下亲生母亲,推入火坑烧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应当将卜答失里母子逐出宫外。
铁锅等的就是这些奏疏。当天,铁锅下诏将文宗皇帝的灵牌移出太庙,废掉太皇太后卜答失里、皇太子燕帖古思,并将两人逐出宫外。
没多久,卜答失里被朱心派出的杀手毒死。燕帖古思机警,心知不能幸免,半路上意图逃跑,被月怯察儿追上,将其勒死。
至此,元文宗一脉断绝。
元明宗、元文宗两个亲兄弟的恩恩怨怨,到此划上了一个句号。
当年十二月,天理教日盼夜盼的开科取士终于恢复了。铁锅下诏,恢复科举制,三年一次,当年就录取了十八名。
到了第二年,铁锅下诏改元为“至正”,将至元七年改为至正元年,任命脱脱为中书右丞相,帖木儿不花为中书左丞相,宣布将“与天下更始”,准备大展宏图、中兴大元。
……
故事讲到这里,魏葵杨忍不住问道:“那后来铁锅把天下治理的怎么样?”
雷老侠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没有回答。
方霹说道:“当然是越治越乱,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起义大爆发了。”
雷老侠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正是。”
“这样啊。”
方霹看了看外面,发现天色已晚,便说道:“前辈,那我们先回去了。”
“好。”
第二天上午,雷老侠再和方霹、魏葵杨两人,讲述起后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