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元年的二月初七,静江郡王府的大院里,二十几个少男、少女在两两对打。
不知不觉,四年半过去了,星阵三人抚养的二十几个小孩,现在都长大了。最大的,现在已有十八岁。
现在的静江郡王府比起几年前,也热闹了许多。
府里不但有我聘请的管家李源清、厨子、护院、仆人若干,还有宋庆宇、菠萝一家。
宋庆宇是前年结婚的,菠萝是去年结婚的。
菠萝看上了一家豆腐店老板的女儿。经过他一番死缠烂打,豆腐店老板答应把女儿嫁给菠萝。
我不但为菠萝出了彩礼,还把郡王府中两间房子赠给菠萝,作为他们的婚房。
唯独星阵尚未婚娶。我也曾问过星阵,可否有心仪的姑娘。他总是笑而不答。
后来,我才想起,他练的是冰心诀。练这邪门武功的前提是戒色。哎,何必呢。
现在,这二十几个少年,在星阵的悉心指导下,武艺大有长进。
我坐在太师椅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比武。一会,两两比武结束了。
“好,不错,不错。赢的每人奖励三贯宝钞。输的也不要气馁,下次再努力。”
接过管家李源清的宝钞,胜者组的少年们个个眉开眼笑。个别人还忍不住奚落对手一番。
“来来来,你们挨个和菠萝哥哥我练练。”
一旁观战的菠萝一时兴起,忍不住下场和胜者组的少年们切磋,打起车轮战。没多久,菠萝已连胜三个少年。
“咦,菠萝这招式怎么如此怪异?”
我看了一会,觉得菠萝的招式简直匪夷所思,忍不住问身旁的星阵。
星阵笑道:“这是我教给他的新武功,来自波斯高手——山里人的古拳法。公子你想学吗?”
我听到“山里人”这名字,头莫名地疼了起来,没有回答星阵的话。山里人,我好像在哪听过。
一会,我头疼好了一些,缓缓说道:“我有些乏了,回去吧。”
“好。”
到了当天晚上,我又忆起菠萝今天展示的那些古怪招法。一种强烈的好奇感侵入我心里。
我实在忍不住,来到星阵房前,推门而入。进入时,星阵正摆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好像在修炼某种特殊的内功。
我关上门,问道:“你现在修炼的,也是山里人的功法?”
“正是。”
我盘膝坐在他面前,问道:“你这些年一直潜伏在天理教里,是为什么?
还有,你当年杀那三名天理教高手,又是为什么?这一切,我现在都想知道。”
这些话,我早就想问星阵了。但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以星阵的性格,我要不问,他也许永远不会说。今天终是忍不住了。
星阵看着我的眼,良久才说道:“其实,我也想告诉你全部的事情。
可我看你,为了扳倒伯颜,一直和天理教保持密切合作,便没有说。
今天已晚。不如,我明天先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再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好不好?”
“好。”
说完,我起身离开了星阵的房间。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见我和一个人,不知为何从悬崖上,往下坠落。落地时,两具肉身在那一瞬间,都摔死了。
而下一秒,我却发现自己漂浮在空中,俯视着下面。视野一点点,变得模糊不清,依稀只看见地上有两摊血。
一摊是红色的,另一摊是黑色的。
第二天,我跟在星阵后面,骑马出了京城,驶了很久,来到顺州辖区内的一处村庄。
“你又在这里藏人了?”
“是的,公子。”
“怪不得你老是哭穷。”
星阵笑了笑,把我领入村里一个庭院。
院子里的人,有些在晒太阳,有些听见星阵的脚步,便走了出来,一共十一个人。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残疾。有人双目失明,有人瘸了一条腿,有人少了个胳膊,等等。
“公子,这是十二路谭腿的掌门人黄明天,这是洪家铁线拳的大弟子徐宇,五郎八卦棍的傅青竹,飞鹰夺命镖的苏辰……”
星阵依次向我介绍起他们。可我根本记不住。
但让我诧异的是,他们的残疾居然和所学武功相关。练腿的瘸腿,打拳的断手,玩镖的瞎眼。
“他们这是?”
“黄掌门,你和公子说说,你的腿为什么瘸了?”
黄明天看着我,愤怒地说道:“这位公子。我本来是在京城教人练武,从未惹是生非。
谁知,官府突然下令,让我把武馆关闭,不准我再教人练武。无奈,我只好关停了一段时间。
当时,越想就越生气。如果从此不招徒弟,这祖传的十二路谭腿,岂不是要灭绝了。”
“对啊。”
“朝廷瞎了眼!”
说到这里,其余十人纷纷附和。
“有时候,我就回自己原先的武馆看看,发现已经换上天理教的招牌。外面还贴上招徒的公告。
原先的弟子们看见了我。有些人便来找我,说不想学天理教的武功,愿意继续再和我学武。
我便寻思,既然官府明着不让我教武,那我就暗中教武。只要不挂招牌,应该没事。
于是,我便在城里偏僻处租个院子,又开始偷偷教人习武。
结果,过段时间后,天理教的磐石带人找上我,指名要和我单挑。
磐石天生异禀,是武林中公认的奇才。才十几招,我就被他一掌震断了足少阴肾经。
从此,我的右腿便瘸了。后来,幸好有星阵的收留,我才能在此处,和众位兄弟相濡以沫。
可我不明白,这磐石虽然武艺超群,但从未听闻他授人武功,为何也不许别的武师教人习武。”
讲到这里,他们这些残疾武者,个个都是愤恨填胸。
“如此说来,你们都是和黄掌门一样,受到天理教的迫害而致残。”
他们齐声说道:“没错!”
洪家铁线拳的大弟子徐宇接着说道:“其实,每个人体质不同,兴趣不同,适合练习的武功也大不相同。
有些人就适合跟黄掌门练习腿功,有些人适合练刀法,有些人天生就擅长箭术。
这天下武学的流派无数。天理教所擅长的也不过是其中几种。
我们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朝廷只允许他们授人武功,而不许我们开馆教徒。”
讲到这里,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痛骂天理教和朝廷,神情更加愤怒。我在一旁听得很不是滋味。
看来,让天理教一家独大,最终会毁掉整个武林。
对朝廷来说,也并非好事,独大的天理教迟早有一天,就像当初的燕帖木儿家族一样,尾大不掉。
幸好,他们并不认得我,也不知道我和天理教现在是合作的关系。
过了一会,星阵找了一个借口,带我走出村庄。我们两人骑着马,在无人的驿道上,并肩缓行。
这时,星阵便开始讲起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