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宁节度使朱玫挟持肃宗李亨的玄孙李煴,回到凤翔。
朱玫和滞留在凤翔的宰相萧遘,联名写了奏章,派人送到僖宗李俨住处。
奏章里说:
“奸贼田令孜,祸害国家和百姓,天下人恨不得吃了他的肉,睡觉用他的人皮当褥子,铺在身子底下解恨解气。
请陛下颁布诏旨杀了他!这等奸贼不死,没有天理!”
然后,朱玫对萧遘说:
“皇帝西逃六年,躲在大西南角落里,他自己安安全全,没伤一根头发丝。
官军将士面对血雨腥风、箭雨刀光,或死或伤。
老百姓供应军粮军饷,自己吃草吃糠,要饭的要饭,逃荒的逃荒,男女老少,饿死在沟底、路旁。
兵士和平民,十个人中有七八个人死去,朝廷仅仅收复了被黄巢烧烂的首都。
皇帝只把救国的功劳,归给各地节度使,授受他们军政大权,导致纲纪国法废荒,藩镇割据各自称王。
我这次奉宰相您的命令,领兵前去迎奉圣驾回京,皇上不肯回来,反而认为我们是在胁迫他。
我们已经尽心尽力啦。
我们再也不能低头顺眉,耷拉着耳朵,甘心吸进奸贼田令孜呼出的那一缕缕、一阵阵肮脏的空气了。
李家皇族不止有李俨,李家后代还有李煴。
相公您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另立个皇帝呢?”
萧遘说:
“皇上没有大恶,不过因为田令孜专权,把他忽悠得傻里傻气做傻事。
如今是田令孜派兵士站在皇帝的床前,逼迫他出走,不是他的主观自愿。
为你盘算,你只有领兵归还你的邠宁镇守,写奏表再次请求皇帝返回长安。
废立皇帝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我不敢听你的!”
朱玫听了,气得脸色大变,走出屋门,对群臣下令说:
“我今天拥立李煴当皇帝,谁敢不同意,我立即下令,砍下他的头来!”
滞留在凤翔朝臣们,不愿意就这么被砍头,都权且随声附和他:
“我们都赞同你,你想立新皇帝,行动就是!”
朱玫敬奉李煴主持政务军事。
朱煴仍派大臣西行,去把“老皇帝”李俨迎回来。
朱玫自己兼任神策军使,命令宰相萧遘冒充李俨口气,假造李俨自愿让位、册命李煴为新皇帝的诏旨。
萧遘说:
“我好久不写文章,脑袋里面锈住,转悠不动了。
这让位诏旨,我实在写不了。”
朱玫改为吩咐兵部侍郎郑昌图:
“你负责拟写皇上册封李煴的诏旨。”
假诏旨写好,朱玫召集群臣,当众宣读。
李煴跪拜接受假“让位诏书”,然后以新皇帝身份,召见百官。
李煴颁旨封授:
郑昌图为宰相,兼判度支盐铁使。
任命萧遘为太子师爷。
萧遘说:
老臣年迈如霜降,
腿脚不便难担当。
身老心灰离庙堂,
村舍南墙看斜阳。
萧遘没有真去家乡齐梁房,他弟弟是永乐县令,他去弟弟那里养老去了。
朱玫敬奉李煴去长安皇宫,朱玫自封为侍中。
李煴坐在长安皇宫里大封官爵,各藩镇官员,他封了一个遍。李煴诏令:
淮南节度使高骈,升任中书令,兼任江淮盐铁转运使。
淮南刺史吕用之,升任岭南东道节度使。
被升官这事儿,总是令人高兴。
高骈、吕用之特别高兴,上奏表达谢意,拥戴李煴当新皇帝。
凤翔节度使李昌符,本来是和朱玫一起策划让李煴当上皇帝的功臣。
李煴当上皇帝了,李昌符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他心里很是伤心失望,一怒之下,给僖宗李俨写信说:
“朱玫私自拥立李煴当上皇帝,他的行为不合法,应该被讨伐。”
李俨给李昌符回复诏令说:
“朕封授你为检校司徒,命你见机行事,就近处死逆贼朱玫。”
田令孜知道天下人心愤怒,无论官员和平民百姓,人人恨他恨得咬牙不齿,恨不得他田令孜,立即嘎嘣死。
田令孜决定退出政坛漩涡中心,推荐杨复恭为神策军中尉。
田令孜自己解除神策军总指挥职务,退休赋闲下来,投奔他亲哥陈敬暄,当闲云野鹤去了。
杨复恭上任,贬斥田令孜的狐朋狗党。
先外调神策军事使王建为利州刺史。
王建就是曾用胳膊把李俨夹在腋窝下,一跃而起,跨过燃烧的悬崖栈桥的那个神策军将领。
杨复恭又外调:
晋晖为集州刺史。
张造为表州刺史。
李师泰为忠州刺史。
他们都和田令孜关系亲密。一直都是听从田令孜号令、乖乖听话的狗崽。
杨复恭接下来和李俨这边的新宰相孔纬、杜让能,商量护送僖宗李俨回归长安。
回归计划还没行动,侦察兵向李俨报告:
“朱玫派将领王行瑜,领邠宁、河西官兵五万人,前来捉拿您。”
既然立了李煴当皇帝,朱玫当然认为,僖宗李俨是非法存在,必须清除掉。
朱玫、李煴他们已经占据长安,各地进献赋税钱粮,都被他们接收去了。
僖宗李俨又返回住在兴元,随从官员和神策军将士,总人数几万人,柴米油盐天天消耗巨大。
各地供奉赋税被人送去长安,送不到兴元这里,兴元这边,从皇帝到士兵,都人心惶惶。
因为断了钱粮供应,谁都活不成,这道理人人都懂。
宰相杜让能给李俨献计说:
“杨复光和王重荣,他俩曾一同破黄巢,建立了兄弟般深厚战友情。
杨复恭是杨复光他亲哥。
如果现在让杨复恭给王重荣写封信去,让王重荣顺从您。
王重荣顺从了您,王重荣好朋友李克用,自然也会服从您。
这样的局面形成,剿灭朱玫逆贼就不是啥难事了。”
僖宗李俨颁旨劝说王重荣,并附上杨复恭书信一封,派使者送往河中。
王重荣果然听从李俨的话,让使者捎回奏表说:
“我派人马上运送丝绢十万匹到兴元,当作朝廷日常开支费用。
我愿意发兵剿灭朱玫, 赎抵我以前不听皇帝话的过失。”
李俨又写诏旨抚慰李克用,派使者送去晋阳。
李克用也写了奏章,让使者捎给李俨。
李克用的奏表说:
“请陛下放心,我愿意讨伐朱玫和假皇帝李煴。”
原来,李煴派人先送信到晋阳,告知李克用:
“朕受各地拥戴,又受先帝让位册封,是新任皇帝,希望你忠于朝廷。”
李克用看了大发雷霆,当时就撕毁了李煴的这封亲笔信,关押了李煴派的送信使者。
李俨诏命身边神策军将领杨守亮,领神策兵两万,和李克用军队一起去剿灭逆贼朱玫。
朱玫将领王行瑜进发兴元,一路势如破竹。
僖宗李俨急命神策军将领李茂贞领军抵御。
李茂贞颇有能力,和王行瑜部队交战三次,每次都是李茂贞神策军获胜。
杨复恭向关中各地官军传送檄文说:
“皇帝有旨:能割下逆贼朱玫的头颅者,立即赏给邠宁节度使官职。”
朱玫部将王行瑜被李茂贞打败,心里正在惶急,忽然得知檄文内容,不由得转忧为喜。
王行瑜秘密和部下将士商议说:
“如今我们无功回去见朱玫,当然是被他问罪处死,到时候我们死了白死,没有啥鸟用!
如果我和你们割下朱玫那颗人头,平定京城长安逆贼,迎接皇帝车驾回京,我们都为朝廷立下战功。
我们因此还能得到邠宁节度使各级官职,这不是取得富贵的绝好机会么?”
众将士听了欣然答应。
说干就干,王行瑜领属下军队启程返回长安。
长安这边,朱玫正拥立李煴正式称帝,改年号为建贞元年。
朱玫独揽朝廷政事,踌躇满志。他忽然接到下属报告:
“您的部将王行瑜,没能把前皇帝捕捉回来,吃了败仗擅自回来了。”
朱玫听了,不由得怒从心起,立即传令左右侍从:
“召王行瑜来见我,我要质问怎么回事!”
王行瑜领一大群将士,携带刀剑兵器,不顾朱玫的卫兵们阻拦,直接闯进朱玫所在官署。
朱玫怒视着朝他走来的王行瑜,厉声呵斥道:
“王行瑜!没见我军令,你擅自回京,你要造反么?”
王行瑜回答说:
“我不是造反,我这是特来捕杀你这个朝廷逆贼!”
说到这里,王行瑜朝身后的一大群随从将士一挥手。
众将士一起向前,七手八脚,把朱玫身边卫士砍死,把朱玫擒拿住。
王行瑜命令兵士,立即斩下朱玫首级。
王行瑜指挥众将士,搜捕斩杀了和朱玫一条心的人,共一百多人。
京城长安,顿时大乱。
郑昌图和裴澈,得知发生了事变,急忙领兵护着李煴逃往河中市。
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正要发兵去长安,剿灭朱玫逆贼。
忽然有人报告:
“王将军,假皇帝李煴到了!”
王重荣一听,立即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说道:
“我正想去长安捉拿他,他倒自己来寻死,这还有什么话可说?”
王重荣喊道:
“传令各位将士,立即列队集合,出城迎接来人!”
王重荣引诱李煴一行人马进入河中城(今山西永济蒲州)。
待李煴一行人全部入城,王重荣立刻下令道:
“众将士听令,关闭城门,不要走脱一个叛逆!
立即动手斩杀逆贼!”
李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河中官军将士,高喊杀贼,挥舞兵器,一齐向他们扑来。
几个兵士扑向李煴,直接把他砍死。
郑昌图和裴澈,环顾四周,无处逃跑,没奈何乖乖地蹲在地上,被擒拿活捉。
王重荣派兵士小分队,押送李煴首级,送到僖宗李俨居住的兴元。
刑部官员进见李俨请求说:
“建议把逆贼李煴首级,悬挂兴元城门示众。”
在场群臣都表示赞同。
太常博士殷盈孙,对李俨说:
“不可以这样。
李煴是被朱玫胁迫,他不是自愿为逆,他只是没能自杀,成全气节而已。
今李煴已被杀,应废为庶人,应将他首级归葬。”
僖宗听了他的话。
皇帝得说话算话,李俨封赏王行瑜为邠宁节度使。
李俨又下令把郑昌图、裴澈处死。
当时在凤翔、长安两地朝臣,接受了李煴封官的,刑部都想把他们处死。
宰相杜让能再三力争,十个罪犯中,他救下了七八个人,免杀或者免罪。
杜让能这是在积阴德,下辈子转世时,他有深厚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