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探在桌上那堆吃食挑挑拣拣,找了颗什么捏捏,“噗”地一声弹到了孙云额角。
“哎呦!高老哥,你弹我干嘛!”孙云揉了揉,低头看只是一颗小小的龙眼干,心想这一手弹我还挺痛!
“嘿嘿!弹你干嘛?我又不是书院的先生夫子,你问是好事,只是我不想给你解答。”高老探嬉皮笑脸,全然没有刚才的正色。“可话说回来,你师父只教授厨艺不教你读书这可不行,不然出门在外认路都难!你自己当个事,看见你师父了要提一提!”
孙云一听,觉得这话有理,便点点头不再做声。
见他沉默,高老探心有不忍,便解释道:“北冥,是说北方有溟海,那边有一种体型庞大的鱼,叫鲲,是哪位古人给起的名字你就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但是这鲲呢,可已变成一种更大的鸟,叫鹏,它的翅膀就好像遮掩天空的云。东周时期的着作《列子·汤问》和《庄子·逍遥游》都有记载过鲲、鹏的传说,至于鲲鹏的真假谁都不清楚,有说是真的存在,也有说,是这帮写古书的老头,借助并不存在的神兽来抒发心中所思所想。”
故作高深的高老探本是一直闭着眼睛讲述,至此睁眼瞥了眼孙云,发现这位老弟听的呆坐当场,很是痴迷。
“哈哈哈!孙老弟,你不要这副表情,那都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故事而已,当真不得。”高老探道。
孙云闻言不语,思索片刻才道:“那,高老哥,你相信这个故事吗?”
这下轮到高老探一愣,哈哈一笑:“我?我信不信又如何,世人相信才有用。”
“老哥此话怎讲?”孙云又是不懂。
“神仙,妖魔,他们做过什么好事、坏事,对世人有好处或是威慑,才会让世人记住,所作所为才会流传下来。神农尝百草,有了医治疾病的方法;后羿射九日,让世人有了生存温度;仓颉造文字,有了文化的传承;大禹分九州,给了我们大地的名字。他们所做有益于世人,所以很多地方都崇拜他们,供奉他们。都是基于世人信仰才存在的。鲲与鹏也是一样,它们虽是兽类,可被人记住的都是体型巨大,以及神奇的变化,若说对世人的影响,可能也只有美好的寄托吧。老弟,难道你不希望,自己像鲲一样可变化成背负青天的鹏鸟?再像鹏一样翼若垂云吗?”
“我当然想!我想让自己变得很厉害!可以保护对我好的人!”孙云兴奋地叫道。可很快,又落寞下来:“可是...我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我什么都不会,就连师父的厨艺,我也只是学的一点点皮毛。”
高老探心想:孙云如此回答,是个可以帮助的孩子。道:“老弟,你不要想那么多,有自己的方向就可以。你说想保护对你好的人,你用什么保护?权力?金钱?武力?这些都可以让你保护到他们,但是,要有适合你的方向,才最重要。你师父孙凉,他的刀法你学到手。勤加练习,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江湖中就可有你孙云的一席之地。”
“我师父的刀法...他老人家没有真正教过我刀法的,最多也只是砍瓜切菜的厨艺。”孙云的话,越说越是低沉。
许久不曾言语的关七道:“孙兄弟可知晓你师父在江湖中的名号?”
孙云点点头:“知道,高老哥告诉我了,我师父孙凉,是‘月夜叉’。”
“既然你知道,那回去见到他老人家,要他传授你刀法,你定能练出些门道的。”
“我...也希望我可以。”少年眼中充满希冀的光芒。
“一定可以。”关七伸出未伤到的左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关兄弟,你这鼓舞人心的话说的没错,但孙老弟也跟着他师父有几年了,确实没有真正传授过刀法。想必是那孙凉老儿也有些私心的。要不你的刀法,教给孙老弟,他也够受用许久了哈哈哈!”高老探说着,还冲着孙云挤了挤眼睛,确是个调皮的老猿猴儿。
“高兄你应知晓,我的刀法都是军户出身的技能,不一定适合在江湖中生存。我可教孙兄弟,怕他自己不习惯不说,更怕他师父孙凉不答应。”关七说着又摸了摸倚在身旁的黑刀。
“哈哈,有你这话就行。孙老弟,还不快谢过关兄弟!”
孙云这次是懂了高老探的意思,原来他是在帮自己,要关七教几手令契丹人胆寒的刀法。关七说的没错,虽然江湖中很多习武之人都会偷他们武艺,可很多地方还是不允许门下弟子有如此行径的,入我师门,当以师父传授的技艺为先,其他门派技能不可随意学习。
可是,关七的刀法,自己不向往是不可能的。毕竟几个月前在苏州家中就已见过他,那时虽然只是伫立在雨中,没有什么动作,可这神秘的男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还有机会学习他几招令契丹人闻风丧胆的刀法,真学会了,十哥也会羡慕自己吧!这样的机会现在错过,之后就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到了!
一念于此,孙云赶忙起身要拜。关七见状,连忙扶住,道:“孙兄弟,我见你也心生亲切,所以教你几招刀法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师父脾性无常、行事乖张,你还是要他先答应我再教你也不迟。”
“好啊关大哥,我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答应的!”
孙云也不懂五常六常、乖张乖李的都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心中甚喜:我在吹香阁演练的刀法,再要师父传授我一两套,我再和关大哥学个三五招,高老哥又可以教我身法,那我真就可以在江湖有一席之地了!那个什么小捕快的擒拿手法定难不倒我。
啊,练好了给洪太尉府上见到的姑娘展示出来,定能让她开心欢喜。想到那位洪姑娘,这少年的脸,不由得有些红了。
明日,应可再见到她吧。
“关兄弟你可答应了,我和一针老头都在此做见证了!你可不能耍赖!”高老探调侃道。
关七一脸正色道:“高兄你就别再开我玩笑,我关某说话行事,光明磊落,怎可能诓骗孙兄弟。”
“那就好那就好,嘿嘿。”高老探嬉笑间脸色一变,道:“说远了。说回这个女真人完颜垂云。”
“三千、九万。‘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高老探知孙云又要问,便赶忙阻止道:“这两句什么意思,孙老弟可自行体会,只是‘三千’、‘九万’这两个名字,想来也同样是出自庄子的《逍遥游》了。”
孙云和关七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远处的火炉旁,传出细微鼾声,三人转头一看,轩辕一针不知何时已拄着椅子扶手睡着了。
“水击三千,扶摇九万,这都是志向高远之意。翼若垂天之云也是如此。只是关兄弟,你可察觉到,三个词,有什么问题?”
“高兄,关某行伍粗人一个,你直说便是。”
“好,那我就说了。女真部族生活在东北荒芜之地,并未听闻有很多教育资源。何况辽国常年在女真各部族纳税的同时,会要女真人上缴数以万计的珍珠。又因契丹人喜好放牧狩猎,也要女真人把捕获到的海东青上交。女真人长久以来敢怒不敢言,再加上信息传递的闭塞,才以致被奴役几十年光景。但是。为何在这样一片原始野性充沛的土地上,会有人的名字叫‘垂云’,还给自己的兵刃起名,俱是如此文雅?”
“是...女真部族中,有和完颜垂云走的近的教书先生?”关七疑惑。
“关兄弟,若你是契丹人...啊不不...你不是契丹人。还是这样说吧,若你是东京府里的大员外,会让自己的仆人们去念书吗?甚至看的还是《逍遥游》、《列子·汤问》这类缥缈之书?”
关七恍然,问道:“高兄所言极是。这难不成,是完颜垂云他爹给起的名字?”
“应该不会。女真部族中如有学识渊博之族人,只怕也不会被奴役成如此情况。”高老探把玩着两颗无花果,搓得果壳都已泛出光亮,才丢起一颗到嘴中咀嚼,很是香甜。口中的丝丝甜意让他得到口腹之快,不由得满足许多,也使得他这头老猿猴儿的思路也变得更为清晰。
“只怕,给这女真人起名的,是某位宋人大家,被留在了女真势力范围内。若是如此倒爷不是什么大事情。怕的就是,有人故意潜入女真内部,培养他们、蛊惑他们,待有朝一日派上大用场。”
“啊!”关七叫道:“那完颜垂云放过我,无论是谁的意思,就都说得通了...”
“正是。”
三人再次沉默下来。各怀心事。
关七想的是:我常在东京附近活动,东北还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自己很难直接够到,若京师有谁人要去东北、去过东北、想去东北,自己都要去接触解除,多聊聊、多问问,更多地了解女真人。也可验证这个完颜垂云,是女真部族的缩影,还是例外。缩影的话,女真必有崛起的一天,成为我大宋的隐患;例外的话,那也可试试拉拢结盟。还有孙云他要学自己的刀法,看来是认真的想法,那自己定要好好教他几招,也可要他学会和孙凉比比看,我的黑刀,能否胜过他的娥眉。再说回来,那伙契丹人若未离开宋境,这几天伤好些我定要再次追踪捕杀!
高老探想的是:孙云这小子,真是挺叫人喜欢的,我这次帮了他他定不会忘记,改日叫他好好给我做几道好菜。这些年我虽北到燕云,南下岭南,东至渤海,西往雁门都有涉足,可“月夜叉”孙凉的手艺,我是真没好好品尝过的。孙凉的手艺不好品尝到,那他徒弟的手艺我还是很有机会的吧哈哈哈。明日我得去大布庄找那个布胖子一趟,一来呢这要过元日了,去找他给我做两身新衣服,虽是盗门中人,可这过节的意思还是要做到位的;二来那个苏州分号的掌柜,进京真的是交账本来的吗?如果是的话,为何偏偏要在半夜赶路,虞城县到东京又不很远,何必急于这几个时辰。
孙云想的是:高老哥也好,关大哥也罢,师父的传授更好!我怎么都有机会学好一身武艺,然后正式踏入江湖,我要做一名侠士,做一名刀客,做一名英雄。啊,那样的话,我也该离开师父自己生活了吧。也不一定,师父他行走江湖,虽神出鬼没,不留太多痕迹,可我仍是师父的徒弟,师父若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只要不影响师父他的声誉,我怎样都是可以的。但是师父做事很是神秘,他会要在乎声誉吗?反正是我师父,多了我也不说了。但是为何,高老哥懂这么多呢鲲啊鸡啊什么,他不只是一个盗贼吗?为何会说出好几段书中描写的文字。虽然我现在看不下去,但也认不全字的、更别说要怎么写了。
“咚咚。”屋外传来声声敲击声,想来是鸡人在附近报时间。应是丑时末了。
“好困啊!”孙云打了声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