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上走动之人,都多多少听说过盗门,天下鸡鸣狗盗、翻墙越货之徒的聚集所在,门徒数以万计,几乎遍布各处州府,甚至契丹、夏、吐蕃的地界都有盗门中人活跃的身影,然而,其实很多时候盗门所行之事,并不是平常百姓认知中的偷鸡摸狗,而是以偷盗之名行侠义之事,做的也多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虽然手上很少沾染鲜血,但是在国家大事、民族大义面前从不推脱、畏缩。宋夏三川口之战、广西侬智高叛乱中多有盗门子弟活跃、周旋的身影出现,故此在盗门在大宋的军中有着较好的评价。
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当然要有强人领导才可,曾经参与过大战役的还是前任门主“南天一鹤”何南鹤领导、派遣的门徒,而现今盗门有大门主“抚柳老猿”高老探、二门主“月下飞鼠”左丘无孔、三门主“蛇口佛心”刁腹剑三位直接领导,又有各处州府分舵、以及活跃在宋外势力的共有六十余位分舵主掌管,下属门徒皆可自行己事、但要每月两报于各处舵主说明下手情况、收成,以防有伤及普通百姓的同时,也可以统计出门内收成,以及了解门徒手段。每月初一十五两报的同时也要交予门中三成收入作为“岁钱”,一方面是帮助门中充盈钱银以便行大事,另外这也是盗门保护门徒的费用,因随两报交钱,也被称作“上岁”、“下岁”。岁钱收寄是以三月为一单位,分成两份,大的七成一份送至东京城大门主所在,小的三成一份自留在各处分舵之中。一年下来有二十四岁,大宋境内送来的岁钱自是不少,故此也有准备几处暗穴作为容纳之所,被称作“谷仓”,谷仓大多安置在东京城外的隐蔽之处,只有盗门大门主、近身二三人、以及门中管理钱粮的算盘才会知晓所在。近几年高老探不怎过问门中事物,自然也就将手上掌握的谷仓交予他极为信任的二门主“月下飞鼠”左丘无孔所负责掌管,就连盗门信物之一的泥塑狗爪都交予了他。
但是,孙凉却在这处洞穴中,见到了早已死去的“月下飞鼠”左丘无孔。
想起昨日在尝百草堂街道对峙的那个男人——“抚柳老猿”高老探,他以自己身为盗门大门主而自豪。但是他是否知晓,二门主已经身故了呢?可是说回来,都知道盗门现在是由左丘无孔在领导,然而他的尸身白骨在这无名洞穴之中被发现。这,高老探知晓吗?还是说,孙凉看走了眼,这碎了一眼的白骨并不是左丘无孔?可如若不是,这碎裂的左眼眼骨以及一旁的泥塑狗爪,又该作何解释...
一旁的阮大并不知孙凉认识盗门老大高老探,自然也就不得窥探到师父的心思。但他还是被眼前这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所吸引。这么多金银珠宝,随便一箱都可以让自己远在家乡的老母亲过得舒服许多,自己离开家乡跟随师父学艺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多挣些钱财好让母亲和自己可以过得更好吗?可是这几年下来,阮大虽然名义上是跟着孙凉学艺,但是事实都只是学的一些技术,以及跟随师父出门杀人的手艺,真正的菜品是一道没学,虽然跟随师父这么久,没有交过学艺的费用,而且每次出去做事结束,师父也会给自己一两锭银子,阮大是个孝顺孩子,跟着师父也不用花什么、买什么,几乎都是师父给他们三个徒弟置办衣物、用具,这样想想倒是也还不错。而且一年下来也能攒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可是和一整箱的金银珠宝比起来还是显得不够起眼,况且,还是这么多口大箱子。
这时只听到一句:“不要惦记这些金银,老大。”看来孙凉还是看出了大徒弟看许多口箱子的眼神不对,这样确实不可,如若让阮大下手且真的成功,那估计会出大事!这么多个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都一起死在这洞穴中,现在对于做出此等凶残至极的凶手一无所知,凶手是与他们有仇?还是想贪图钱银?况且他凶手能杀掉这么多高手,单就一个左丘无孔,盗门的二门主“月下飞鼠”,要能杀死他的人也并没有很多,但凭借他的轻功身法也没有逃过凶手的狠辣。若阮大真的动了这些口箱子,对方定会追杀阮大、甚至会连累他的老母亲,也会连累到孙凉和其他两个徒弟,钱拿不到、命还会搭进去,这是万万不值得的。
“那...师父您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阮大问道。自己的心思被师父看穿,快到让自己都没有决定要不要下手,就已经结束。
孙凉踱步思考,当下确实是,怎么办才好?这么多高手,本来是天南海北各不相同的地方出来,甚至可能都是彼此第一次见面,结果人就都交代再这里了...阮大手中的火把因为孙凉的走动变得恍惚,可是又很快适应下来,照出孙凉的影子,也照出得落地金银、白骨成堆、锈蚀兵刃,跟着孙凉的影子拉长,显得迷幻又好无端。这时孙凉突然想到可以这样试试,“老大,这样,你先上去,看看这院落附近可否有人,如若无人的话你就在院中模仿鸡鸣,越大声越好,传得越远越好。”
鸡鸣?这会儿外边应该是午时左右,太阳正高悬于天上,大白天的学鸡叫,师父这是要自己做什么?阮大虽然不懂,但还是只能答应师父的安排。师父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即使阮大不明白为何,也会照着去做。好在大铁门虽然外边开的费劲,可里面有明显的门环可以扯动。在进入大铁门时孙凉就已经发现了,想来门内的机扩该是一个大绞盘,连接着门内门外的两侧的铁链。至于外边洞口的部分,孙凉和阮大都不甚担心。阮大身法确实一般,可是好在洞口不大且表面被处理的较硬些,阮大带着自己的刀,配合浑身气力就可以从洞中撑着上去。
重新回到地上的阮大看了看这处自己找到的院落,虽然不解为何不起眼的院落会有这么一个装满金银财宝和十数具骸骨的洞穴,可他仍觉得是自己前期没有调查清楚,才使得他和师父在地下洞穴中耗费了一些时间。地上的空气无论怎样都比地下要新鲜许多,身上有些灰尘和被铁链勒处瘀痕的阮大不由得大口大口呼吸起来,然后猛吸了一肚子气就试着学鸡叫。可阮大的声音本来就有些闷,怎么学都没有鸡鸣的清脆响亮,要是张十、孙云在或许声音听着更像些,但是没办法只得尽可能地叫。叫了有十几声喉咙就干了,想想刚才也是,上来也没喝水,阮大这才从院中水井打了一桶清水出来牛饮,感觉这水喝着冰凛亲切,也不管天气如何,直接一头扎了进去,只为让自己头脑舒爽些。身上的话他就不敢浇了,冬日里天气也还冷,何况还是前日下过雪的天气,只怕浇了一身一时半会儿没法干,就只得作罢。脑袋从木桶中拔出来甩了甩,只觉得那股寒流从头顶直冲全身,让人浑身上下甚是精神。
刚想再扯着嗓子叫几声,却见有四人从门外慢步走了进来。
前面的一个个头不高,削腮雷公嘴,一双罗圈腿,双手端插在左右衣袖中,眼中倒是精光依旧,来人正是盗门大门主“抚柳老猿”高老探,一左一右跟着的是大门主精明能干的跟班近身——小俞小莫二位兄弟,再侧后一些走着一个中年书生打扮模样的男人,白净脸庞留着山羊短须,双眼向前总是眯缝着,身形瘦削但撑得衣服肩背分明,看着有四十上下的样子,腰间挂着三枚铜板坠子。四人进院见是阮大在等候,双方都有些错愕,孙凉师徒四人现在只有阮大还没见过高老探,自然是彼此都不认识。
小俞小莫二人年岁与阮大相仿,但是跟随在高老探身边多年,自然是要替老大站出来问询:“小子你是何人?在此是做何事?”
阮大又看了看盗门四人,随后回道:“我师父叫我在此学鸡叫,说是会有人前来。”
高老探一听,好奇问:“敢问尊师名讳?”
“孙凉,是个厨子。”阮大道。
孙凉?这昨夜里刚见过,他怎么又出现了。高老探心想,随后道:“你是孙凉何人?”
“我是他大徒弟,阮大。”阮大的身形相比盗门四人要高大许多,看着他们之事头是微微低下些的,好似在俯视他们,这种感觉让小俞小莫自觉不爽,可是老大都不发话,他们再不爽又能怎样,自己咽进肚子里就得了。高老探却想,这是孙凉大徒弟?怎么这两天把他们师徒四人见了个遍,还真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