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知往斋内,厅内。
辽国燕京留守府千机局校尉萧天望,正傲视现今盗门中最位高权重的三位——“抚柳老猿”高老探、“蛇口佛心”刁腹剑、“猪落玉盘”谷多食,除了刁腹剑,高老探与谷多食都有受伤,但是好在高老探的伤并没有被萧天望察觉到,并且双手及时插进了袖筒,并且左手扣着右手脉门,只为让手臂血液流的慢些、手指的伤也可以晚些被萧天望发觉。
高老探自知,若是萧天望与自己一对一打斗,可凭借经验与其消耗,百余招后将其制服,但是现在手指受伤,而高老探的武功又多靠拳脚,右手指端受伤绝对会对其造成影响、武功大打折扣。况且,拳怕少壮,刚才萧天望扶椅侧身出腿踢向谷多食,幸得让刁腹剑将其救走,但很快变招鞭打高老探,这一手腿法在年轻一辈中就很是不错了。而谷算盘又是被沙及丹的铁胆伤在腰间,人全身发力都靠腰腹,而谷多食擅长的身法更是如此,也指望不上他太多了。至于刁腹剑,刚才出手救出谷多食是被高老探看在眼里的,而且他也没有受伤,是可以看出来的。若六成的高老探与十成的刁腹剑相配合,加上谷多食接应,应是可以拿下这个年轻气盛的萧天望。
再者,若真制服不了,高老探也准备了后手,可以出其不意。即使不能一招制敌,也可让萧天望受到重创,那也足够值得。
但是眼前萧天望面目上的狂妄看起来又很是有恃无恐,让高老探心里有些没底:看来这个萧天望也是留有后手的,只是,他的后手是还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厅内站着、坐着的一共就他们四人,本来跪在地上的“猪欲在前”朱迟虎在谷多食突袭萧天望之时便以躲在了刁腹剑的交椅后面,“羊长箫刀”杨牧女被打到了汉陶瓶旁、“鸭行恶步”涂涯雪被打到在高老探脚下,剩下的“牛角挂树”牛柔棉、“狗急挑枪”苟北地、“兔撕胡碑”卯月见应是都还中着倒象桩加南天竺混合的麻药没有醒来。若真是说,还有活人可以作为萧天望的依靠,应是没有了才是...
不对,却是还有一人。
这时,在后面仓库久未出现的牛叔,从屏风后慢慢闪出身来。虽然走的很轻,可哪里躲得过耳聪目明的高老探。转过头看到是牛叔,心中猜测就已证实。只听牛叔小心翼翼地说道:“对...对不起...大门主,他...他绑了我的家人...我不得已...实在...对不起”
唉,高老探叹了口气,闭眼想要静静心,可奈何当下的情形并不允许他有静心的空档。想着便意图起身可是没想到浑身瘫软、气力散尽,就连眼皮也要耷了下来,转过头,迷迷糊糊地看向刁腹剑刁大师,却是已垂下头睡去,倒是地上的谷多食因为腰间疼痛的刺激并没有因倒象桩的发作而晕倒,反倒是强忍着腰间伤痛看向高老探,叫道:“大门主,此时不能睡!”萧天望本来脸上的得意之色却因这一声提醒变得愤怒,上前一脚踢在谷多食右肩上,谷算盘只觉得肩膀好似被铁锤砸了一般,肩骨直接错位,甚至于痛得好似被踢碎一样。但终究,谷多食是一声都没有吭,只是怒目圆睁仰头瞪着萧天望,自知此时不敌,便一口唾沫吐出,奈何身上气力不足,只还没过萧天望腰间就已落下,沾染到他的皮靴上。
这口唾沫让萧天望有些错愕,低下头看向自己的皮靴,脸上是一阵恶心厌恶的表情,抬腿把皮靴送到谷多食面前,说道:“谷大算盘你看到没有,我的皮靴被你弄脏了,麻烦你给我舔干净。”
谷多食看着自己面前的靴子,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看来这口唾沫是给他出了些气的,但是他的唾沫不可能伤到萧天望,能恶心到他就已足够。萧天望见没有反应、甚至只是在傻笑,把靴子又凑上去些,想了想又把靴子踩在地上,说道:“大算盘,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再说一次,给我、把、皮靴、舔干净!”
大算盘谷多食怎可能满足辽人萧天望的要求,管你什么留守府、什么千机局,是探子还是校尉,在他谷多食面前,只要是扰乱大宋之人都不被他敲得起。于是翻起眼睛瞪了一眼萧天望,然后低头又一口唾沫吐了上去。
第一口唾沫兴许是失误,因为谷多食本意是想吐到萧天望脸上的,但是这个仰头的角度吐得落下也是正常,但是怎么说都是对萧天望的侮辱。但是第二口真的就是谷多食故意为之,你让我给你舔鞋,好,我偏不,甚至还要给你再吐一口,妈的叫你过来惹老子!
而以萧天望的脾性又怎可能忍住这种侮辱,左右两脚踢在谷多食的双颊。谷多食一边是倚靠着刁腹剑的交椅,身体自然向另一边倾斜飞出,连带着厅内的烛火跟着颤抖、悬而未散又蒙蒙眬眬的南天竺被“呼”地冲散,过了许久才重新凝结。只是萧天望两脚控制了力度,谷多食并没有“飞”多远便停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距离他近一些的牛叔却是清楚地看到,有鲜红的血液从谷大算盘的脑袋中缓缓流出,顿时被吓得双腿颤抖、不知所措。
眼看着自己有伤在身的老兄弟被年轻许多的千机局校尉萧天望踢得不得动弹,高老探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眼皮也睁得大了些,他口中咬着自己的舌尖、袖筒中掰着右手手上的手指,只为让自己足够清醒,眼看着萧天望在缓步走向谷多食,生怕老兄弟再受伤的高老探只得叫道:“萧天望!你这腌臜货、野猢狲!你不是要搅乱盗门吗?来!你小子冲老猴子我来!”说着,高老探又运力试着起身,可发觉还只是徒劳,不得不再瘫在他的头把交椅上。
听到盗门大门主高老探叫嚷的萧天望闻声,转过身来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一个不知道“死”字怎么死的傻子,笑道:“哈哈哈哈哈!高大门主,您先别急,您没看我手上正忙着?还没轮到您呢!不过你放心,对于你们几位,我是断然不会要了你们性命的,留着你们都还有大用处,不然盗门又怎能顺利过渡到我的手中?您说说,我说的可对?哈哈哈哈哈!”萧天望说出如此话语时的表情甚是狰狞可怖,他的计划也让人能窥探出一二。潜伏进盗门谋求高位、以寻时机上位有借口控制住众位门主及长老,从而或利诱、或逼迫他们为己效命。但后面不清楚的是,是以高老探等人为傀儡、施展手段为辽效命,还是找寻机会让他们让位于留守府中汉人官员,又或者迫使盗门被迁、让高老探、刁腹剑、谷多食、卯月见等主要头领居于辽境、与现在宋辽的盗门分布形式对调。这些情况都有可能,但是高老探却是不好断定会如何。
但是萧天望的话说的也清楚,是要留住众人性命的,在“留”的前提下可以施展手段折磨他们,越是反抗的越会多多折磨,折弯他们的腰身、磨平他们的心志,才可以把高老探等人更好地攥在手中,好成为辽国、或者成为留守府、又或者成为千机局校尉萧天望手中的能量,以待可用之机发挥出他们的能量。
看来倒象桩被南天竺勾起的药效,明着是麻翻身体、暗的是散尽气力。本来在高老探、刁腹剑、谷多食三人来到知往斋之时,牛叔便给高老探塞上事先写好的纸条说明了当下的情况,高老探三人对牛叔的身份和立场深信不疑,才使得如今牛叔再次施展手段成功。但是这么做,对牛叔有何好处?牛叔家中妻儿被辽人控制住是有可能的,但是应是不止于此,威逼有了自然也要有利诱,在来知往斋在后面裤裆初见时牛叔说,以知往斋交付于他手作为条件,才使得他听命于辽人萧天望,如此看来是真的。气力散尽的高老探虽然身体动弹不得,耳眼口鼻还都相对正常,只是没有平时来的灵敏。
眼看着兄弟谷多食趴在自己不远处昏死,而高老探这个老大此刻又无能为力就很心急,可是他也眼看到,已经被吓破胆的牛叔不知从哪里拿来拿来瓶瓶罐罐和纱布,跪在地上给谷多食包扎起来。萧天望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回过头看去确是牛叔,他看在眼里先是一怔,随后笑起来,一边走向牛叔和谷多食一边说道:“老牛啊老牛,我有说要你给谷大算盘包扎吗?”
牛叔听见萧天望说出如此,只是头也不抬地抓紧手上动作,看样子是要给谷多食多包扎一些才好,嘴上说道:“萧...萧爷,您不是说要留着门中众位头领的姓名吗?我是照您说的在做,以确保谷先生不会死掉啊!”
萧天望听在耳中却是哭笑不得,却还是走到牛叔身边,蹲下身盯着牛叔,看了看他焦急的脸,又看了看他手上施救的动作,随后按住了牛叔的手,嘴中缓缓蹦出两个字:“停、下。”牛叔这才住了手,慢慢抬起头,一脸讪笑地看向萧天望,道:“萧爷,我这是在帮您,嘿嘿。”
萧天望也笑眯眯地看着牛叔,伸手拍着他的老脸,说道:“是啊,我看出来你是在帮我,但是,我说要你帮了吗?嗯?”话刚说完,一掌扇在牛叔脸上直接给他扇飞出去,把后面的红木雕花屏风一下子撞倒。牛叔趴在碎裂的屏风上呻吟,想起身却很是无力,便放弃了挣扎。
“呵呵,还帮我...”萧天望看到如此情景,低下头看了看谷多食,道:“别说,这谷大算盘的伤好像也没多重,要不我再加点手段上去吧。”,说着就要伸出拇指按向趴在地上的谷多食的右肩,想想不对,他右肩伤的是肉和筋骨、左腰几乎相同,伤的是筋骨肉、或许并没伤到内里,但是双颊是被萧天望自己踢的,应是伤到了头颅才流了许多鲜血。这应是他最重的伤了。若是现在再给他加点伤的话,加在哪里好呢?萧天望想了想,随即挪动身体到谷多食的双腿旁,这谷大算盘的身法一直不错,不然也不会有“猪落玉盘”的称号。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猪小猪落玉盘。唐时白乐天的《琵琶行》中的这一句诗,就可以形象地概述谷多食的“落玉盘”身法,对敌时扰乱其视线、心智,可是在旁人看来又是优美有序,多少次都是仰仗他的身法屡立奇功。方才谷多食对萧天望的突然出手,也是仰仗着他高超的身法才促成几乎成功的偷袭,奈何他身形瘦弱,手上功夫并不纯粹,加之萧天望的身形与左丘无孔一般高大魁梧,又有两本账簿阻挡萧天望的视线、劲力没有透过去,便很难让其受重伤。而眼下萧天望也犹疑,他关注到谷多食,便是因其清晰的头脑和高超的身法,他脑袋应是已被自己伤到,若再伤到他的双腿,那这人还有多大用处?怕不会是废人一个了吧...只是脑袋已经伤了,再废他双腿也无所谓。就这样决定了,萧天望瞄准谷多食双腿太阳经殷门穴、双手拇指攥起就要刺出,忽地一声大喝“住手!休伤大算盘!”给萧天望镇住,眼见着一大团“肉球”飞起砸了过去。萧天望只好变招,双指由下上挑硬戳“肉球”,但是“肉球”却没有因为中招而止住攻势,虽然被阻顿了一顿,但又全身发力硬压,萧天望定睛看去,大叫一声:“好你个朱迟虎!竟敢偷袭于我!”说着深肩发力二次刺出,指尖竟已刺入朱迟虎背脊皮肤之中。可也止于指尖,再深入却也丝毫没有可能再刺,不起眼却又身型肥硕臃肿的“猪欲在前”朱迟虎确也给了萧天望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眼看朱迟虎在上、萧天望在下,一个靠着粗硬背脊、一个依赖双指劲力,二人僵持不下,虽然其余人现在都不可能伸出援手助朱迟虎一臂之力,但也让萧天望心中生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这种让他不悦的感觉,定要尽快解决才是!想着,萧天望沉身坐地后仰,朱迟虎跟着下压,萧天望抬起左腿一脚蹬在朱迟虎的肥臀上,朱迟虎还未及做反应,萧天望又一个鲤鱼打挺趁机起身右臂收紧轰出,在硕大肥臀上又补了一拳,只听“啊”的一声,大肉球朱迟虎瞬间飞过破碎屏风、飞向了后面的仓库。
萧天望看了看飞出去的朱迟虎,在仓库的边角露出一只脚,趴在地上半天没动,好似没有了动静,这才安了些心,看了看双手拇指,指甲竟然被朱迟虎势大力沉的肥硕身子给崩断了,甚至于刚才轰在朱迟虎身上的一拳,右手指骨还传来阵阵痛苦,似乎有被震裂的可能。唉,萧天望叹了口气,甩了甩右手,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猪猡还能有横练外家功夫,呵呵,是我萧天望轻敌了。这个亏吃的不怨。”
“呵呵,萧天望啊,你潜伏进盗门两年,或许是摸到了门内一些兄弟的情况,但是像朱迟虎这种和左丘老二有过交易的人反而被你刻意忽略躲避,才致使你并不了解。不过说回来,朱兄弟确实也很少展露身手,‘猪欲在前,瓦市难当’,只怕你是没有听过的了。呵呵呵...”高老探坐在交椅上慢悠悠地说道。但是说回来,其实这老猴子也没想到朱迟虎这会儿会出手相助,本来抓他到知往斋来真就是为了与假的左丘无孔——萧天望对峙出他的身份,没想到这会儿竟然会救谷算盘,看来门内兄弟们的情义是不可忽略的力量。
“行了,高老大,你的话就别这么多了。眼下刁腹剑已没有意识、剩下的几位是伤的伤、残的残,眼下你这个盗门门主已没有仰仗了。”
“嗯...萧校尉你说的确实是...只是,现在知往斋中形式利于你,你若不急的话,可否聊上几句?”高老探说道,虽然嘴上说形式不利于己,面目上却也是任人宰割之色,可在萧天望看来,老猴子此刻说出这话应是另有他意才是。
萧天望走到高老探所坐的头把交椅前,低身扶着交椅把手盯紧高老探的双眼,这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许光亮,却也难逃风霜雪雨的侵袭,不敢想这双眼睛的主人,这个老猿猴一般的男人,若是再早个二十年,不用二十年、十年就足够,他会是怎样的睿智英明,又或是狡黠多变。还好,来到东京、潜入盗门之时他便已退隐、不在门中,不然的话,这两年的潜伏工作或许早就崩坏才是。想想能做这么久,还真离不开高老探不在门内的功劳,既然如此...
萧天望起身转过,说道:“好吧,既然高老大开口了,您想问什么便问吧。三个问题已足够,当然,涉及到机密之事恕我不能告知。”
“老猴儿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人,萧校尉果真非常人。好,那老猴儿我就问了。萧校尉不能回答的不答便是。”高老探道:“萧将军此番南下,就只为盗门而来?”
萧天望听到高老探这第一个问题只觉有诈,但是再一想,自己已经答应高老探了,那说便说了吧:“两年前的我,是只为盗门而来。现今高老大也知晓了我的身份,也不用多说什么。”
“那,萧校尉,两年后的如今,你又为了什么呢?”高老探问道。
“当然是有任务在身,不过,具体是何任务就不便告诉高老大您了。”萧天望回。
“呵呵,好好好。”高老探试探了两个问题,也知道了萧天望是有所防备的,但是既然问了就不可能只是这样浅显的,于是平静心情、继续问道:“萧校尉,你为何选择对老二下手,也就是左丘无孔?”
“为何对左丘无孔下手?”萧天望觉得这个问题有够傻,但是想想,是不是高老探察觉到了什么,便反问道:“高老大,您老觉得我为何对左丘二门主下手呢?”
“我么...”高老探也迟疑了,看来这萧天望年岁不大,可心思却也还算细腻,自己只能跟着装作愚笨,道:”老猴儿我以为,就是因为老二是代门主,故此才对他下手的。”
“呵呵,行了,高老大,我有杀左丘无孔的理由,但是现今并不能告知与你,兴许有机会说出吧。”萧天望道,可是想了下又说:“你能否知道,也要看你是否活着走出知往斋了。”
“萧校尉说的还真是,老猴儿我能不能或者走出去还不可知,呵呵。”高老探看来心中的猜测有可能是真的,顿时心中放下了许多,随即说道:“最后一个问题,萧校尉。”
“嗯?怎么?高门主中了倒象桩和南天竺之毒是毒到了脑袋吗?第几个问题都记不清了?”萧天望戏谑说道。
“呵呵,萧校尉,三个问题我当然知道已经问完,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老猴儿我不吐不快,憋着难受。”高老探道。
萧天望听了摇摇头,背着手踱步,不时地踢地上的涂涯雪两脚,思索片刻,道:“好你个狡诈的老猿猴,既然你说了,那我作为晚辈也好、代门主也罢,总不能驳您的面子。你问吧,我能答便答。”
“好,那最后一个问题我就问了。”高老探面色凝重,道:“你,辽国燕京留守府千机局校尉萧天望,与辽国北院大内惕隐都监萧佐道是什么关系?”
这一个问题好似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到萧天望的脑海中,他忽地回头凝视高老探、紧咬双唇凝视许久,然后低垂他高傲的头颅。但是怎可能地下许久,转瞬抬起,左手握拳一记“狼咬凶拳”轰向高老探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