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咬凶拳还有不到一臂的距离就咬轰到高老探的面门,拳未及、拳风已至,刮起高老探头上的零碎斑白,甚至眼看着有发丝被割断飘落,可是浑身提不上气力的高老探却无法躲避,只有一副任由宰割的样子。可是这时只听大喝一声“呔”!一块碎裂红木冲着萧天望的面目飞刺而来,萧天望只得变招打飞红木,还来不及将右臂收回,一个高大背影就仓库中跳跃到高老探身前立住,左手握着一把大砍刀横胸遮挡、右手一记直拳冲向萧天望胸膛。这千机局的萧校尉怎会是等闲之辈,前面先后遭遇谷多食、朱迟虎的突袭都可化险为夷、只是中了无关紧要的一拳被转移了注意力、双手拇指指甲被崩掉攥拳带着更多痛楚,其他的话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伤害,已经足够强悍。
但是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看起来着实凶险,萧天望只得左臂护胸的同时侧身以便减少受伤的程度。但萧天望的反应似乎是在眼前壮汉的意料之内,左手握着的砍刀反刀抡出,一刀背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萧天望的腹部,直砸得萧天望一口鲜血喷出,喷在刁腹剑身旁的金丝楠木桌上、茶盏中,让这古色古香的木桌多了些猩红、清新的茶水中混在了污秽。而直拳也结结实实地捶在萧天望左肩,只觉得好似被三五百斤的铁锤砸中一般,让萧天望瞬间侧倒在地,但是神志还足够清醒的他正想起身,却又被壮汉手中砍刀一刀背剁在后脖颈,直接晕厥。
终于,把眼前的萧天望、这个辽国燕京留守府千机局校尉、最大的麻烦,解决了。
就连这厅内的烛火,都因萧天望的晕厥而重新安稳下来,不然的话那二三十盏烛台被吹灭再殿上也是极其费力的工作。厅内本来就没有门窗,全靠着一盏盏烛火才给厅内带来光亮。在谷多食丢出两本账簿突袭萧天望之时,本来萧天望是被动的,他不喜欢被偷袭的感觉,更不喜欢自己被偷袭后的狼狈样子。但是好在,谷多食的气力并不怎样,故此也没有使其受到什么伤、更多的或许是错愕与惊讶;紧接着沙及丹出手助己、高老探使其晕厥使得萧天望知道自己暂时成了孤军奋战,但是好久好在知往斋内众人都被牛叔下的倒象桩和南天竺麻翻了,就算高老探没有直接晕倒确也失去了力气、动弹不得,才使得萧天望占据了更多优势。在发觉自己无法起身之时,高老探也在心中盘算过,若是萧天望与没有中毒的自己打斗会是怎样,想想或许可在一百余招建立优势、二来招上下分出胜负,毕竟二人因身形影响、有不同的武功路子,高瘦小、萧高大,高迅疾、萧力猛,高灵活多变、萧势大力沉,高老探自认为之所以会胜出、能胜出主要也是仰仗着自己的经验,仅此而已。
方才面对萧天望就要轰至的狼咬凶拳,高老探已经做好用绝杀之计搏命的准备,但忽然出现的高大身影是在霎那间为自己解了围,由此逃过一劫。高大的男子转过身子,大腿上缠着的纱布因刚才的出招早已染红,浓眉大眼下却有两颗兔牙,着实让这个汉子看着在满身勇武之中带着些许欢乐。高老探定睛一看,眼前的人不是卯月见又会是何人?
“哈哈小卯,见你无碍便好,你的毒解了?”高老探高兴道。
“大门主放心,属下本来也没中什么毒,茶水我自觉不对,也就抿了两口,只是被生牛皮绳捆着腕子太过结实,在后面仓库中解了许久都未成功挣脱,还是后面的大胖子偷偷帮过解开,让我有一口气的时间回复气力、终突袭眼前人成功已”卯月见低首行礼,解释道。
“哦?小卯你怎知那茶不对的?”高老探有些好奇道。
“是杨牧女。”卯月见道,说着回头看了看,高老探看他样子,腿上的血已经流出来到脚上靴子了,便也说道:“小卯,你快坐下说。”
“是,大门主。”刚刚萧天望的交椅如今是空着的,便一屁股坐下,卯月见腿上的伤还是拜杨牧女所赐,当时箫中薄刃刀深深地刺进他的大腿,甚至还搅动了一番才肯罢手,这也正杨牧女所说,是忌惮卯月见的战力才致使如此。当然,单看方才他出手对萧天望造成的伤害,也确实得手使其失去战斗能力。
想了想起身,把在仓库捆着自己的生牛皮绳拿了出来、给萧天望反手捆住。虽然小卯没有亲眼看到萧天望与众人的战斗,但是扫过整个厅内,也能看出来个大概,头上缠着布条的谷多食、压碎汉陶瓶的杨牧女、被打飞到仓库的朱迟虎,还有不会武功的牛叔,虽然在盗门中不算一流高手,甚至杨牧女好似是被绑缚过才中招的,但萧天望能面对几人仍能如此应对,看着面目比小卯自己都要年轻一些,若让他再加以时日练功、或是多些经验,就刚才小卯的突袭是完全可以应对自如的。
卯月见看了看木桌上的茶盏,本想喝一口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这茶里应是还掺有倒象桩的。随即转向高老探说道:“大门主,杨牧女那时的眼神飘忽不定、闪烁多变,与在属下手中走过的一些人很是相似,想了想这厅中,似是只有盏中茶可使人容易中招,我就自然多留了个心思。”卯月见手中走过的人,高老探自然明白说的是什么,也就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既然小卯你醒了,老牛、老狗二人呢?”
“牛长老、苟长老还都在后面睡着,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只是不知这麻药为何如此厉害?我们门中也无此等药效的才是。”卯月见道。
高老探点头,道:“这叫倒象桩以前在云南大理一带有听说过,当地人们南下抓大象时所用麻药,只需指肚大小的粉块投入水中,就可让饮入的大象被放倒一个时辰,足够当地人把大象捕获、捆绑结实运走了。但是这个药神奇就神奇在,人喝入的话不会立时起到作用,还需加一味名为南天竺的暹罗香才可勾起倒象桩的药性让人被麻翻。而知往斋中平日里点的恰巧就是南天竺。但是中毒之人若是有伤在身的话,药效也会减轻、甚至不会晕厥,只是浑身提不上半点气力。想必小卯你是喝的少、又受了伤,而老猴儿我则完全因为流血所致如此。”
小卯这时忽地叫道:“,朱迟虎朱胖子在后面照顾他们二位长老。”
高老探面目上有些惊喜,道:“哦?呵呵,没想到朱胖子这会儿还能被指望上,而且他还能硬拼萧天望两招,属实出乎我的意料。”
“大门主说的是,本来我对朱迟虎也不熟悉,没想到这会儿他可以担上重任。”卯月见点头应和,随后问道:“只是大门主,这个萧天望究竟是何人?”
“这个人么,他自称是辽国燕京留守府中、千机局校尉,而且他是萧姓,想来是辽国的皇亲国戚才是。”高老探说道。
卯月见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萧天望,道:“应许是吧。只望这人没有后手才是。”然后又看了看高老探脚下的涂涯雪、自己旁边倒着的沙及丹、厅中的杨牧女、碎屏风上的牛叔,问道:“大门主,这几位您准备怎样处置?”
“嗯...让我想想...”高老探闭眼思索,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的刁腹剑,刁大师这是真的享福,几人打斗一番而他只是出手救了谷多食,尽可能保住老兄弟一条命,也是足够了。
不知什么时辰了,也许戌时要过了吧。知往斋内你来我往一番,但外边也不知什么情况,就连这厅里的炉火好似烧得有些倦怠了,让高老探身上有了一丝凉意。眼下只有卯月见陪着他,也不知这个大门主在等待什么,是在等身体里的药效散去吗?若是大门主开口,小卯完全可以带他离开知往斋,然而大门主不说,小卯也不用问,一向都是如此。
“小卯,老牛和老狗在后面是给藏住了吗?”高老探忽然问道。
这一问让卯月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属下...确也不知...”随即转头对着仓库的方向叫道:“朱迟虎!朱胖子!”
“来了来了,大砍刀有何吩咐?”朱迟虎顶着他的胖脸问道,眼见卯月见抬手指了指头把交椅上的高老探,朱迟虎转头看过去,大喜道:“大门主您安好!恕小的头昏眼拙,没有及时看见...不对不对,发现...也不对...”一下子不会说话、大胖脸憋得通红,还好高老探没有大架子,直接摆了摆手,道:“朱胖子你别说了,心意我领了便是,这次记你一功...”
朱迟虎听了大喜,叩首就要拜谢:“谢...”
话还没说完,就被高老探打断,道:“但是眼下还有要紧的事,你去把老牛、老狗,以及谷大算盘给安置好,藏到知往斋中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切记切记。小卯,你也去帮帮朱胖子。”
“是。”卯月见起身,与朱迟虎一同应道。盗门的规矩,在大门主吩咐命令之时,心中有何异议都要先去执行,若是觉得门主安排不妥当,可在私下里找门主商议。何况今日有被燕京留守府萧天望出现搅乱盗门与知往斋中的种种,那更是要听从大门主的安排小心应对才是。
“时辰差不多了。”看着小卯与朱胖子向后面仓库走去,高老探说道。
“阿弥陀佛。大门主说的是,看样子,正主要来了。”晕厥许久的刁腹剑已然醒了过来,徐徐说道。
“刁大师,你养的可还好?”高老探问。
“还好,大门主放心便是。”刁腹剑答。
守在甜水巷茶摊的孙云和张十,光是茶水就喝了不下五壶,本来晚饭吃的早、后面觉得有些饿了,可在茶摊上各种瓜果、茶点也都没少吃。师兄弟俩身上是没有多少银两的,虽然孙凉会给他们一些铜板带在身上,但在这偌大的东京城中,几十个铜板又怎能够吃吃喝喝呢?好在,他们同桌的燕子飞钱袋富足,随手一掂量就有些银锭在其中,听着虽然都是小锭,可胜在数量多,那自然买起什么都不手软,什么红豆糯米糕、香糖果子、水晶脍、糖汁糍糕、果子翘羹,是吃完一样又上一样,直让茶夫子和小二都看得呆了。孙云和张十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又怎能抵抗得了美食的诱惑呢?加之他们三人年龄相仿、只有花凋姑娘略小一点,四人很快便与燕子飞打成一片,全然没有了相识时的尴尬。
他们从酉时坐到了戌时,这月亮都要升到半空了,可是今夜甜水巷的人呐,反而没见少了多少,就连茶夫子都啧啧称奇,嘴里还不时念叨着:“今夜这生意真是不错,元日又能多添置两道荤腥了。”
半大的孩子本就精力旺盛,平日晚上即使躺到床上也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更何况今日在这热闹街巷、有这许多吃食呢?
只是四个新结交的朋友虽然一直在说说笑笑,但几人的目光也都大多时间是看向知往斋的方向,虽然心中欢乐可也有些忐忑。尤其是张、孙二位,他们的师父孙凉已经几个时辰未见,不知现在何处;大师兄阮大自己守着后门也不知有何事发生;就连带他们到茶摊的宁百夫此刻也不知哪里去了。师兄弟两人想做些什么,哪怕是消化消化肚里的吃食也好,但现今只得候着,随时准备应对有何情况发生。
但是,他们先在榆林巷石馄饨的馄饨摊时,有看到“狗”长老的马车停在了巷尾,坐在茶摊时就已看到有另一辆与“狗”长老马车样式相仿的停着了,这辆又是哪位长老的,张十与孙云不得而知,但是能知道的是,在苟北地之前已经有其他长老在知往斋中了。
知往斋内。
“大门主,牛、苟两位长老和谷大算盘已经被属下和朱兄弟安置好了。”卯月见行礼道,朱迟虎跟在他身后,然后二人一起转身向刁腹剑行礼,道:“三门主醒了就好。”
“阿弥陀佛,无碍,你们辛苦。”刁腹剑回道。
高老探接过话,道:“好,辛苦小卯和朱兄弟。眼下不是寒暄的时候,还有要事待解决。”
“大门主吩咐,属下听从安排。”
“好,小卯回来坐。朱兄弟,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在厅中前后都可,但注意隐蔽你的身形。”高老探道。
朱迟虎有些诧异,这已经半夜了,还躲何人?看向卯月见,但是后者并没有给他回应,只是听从安排坐回到右手第一把交椅。朱迟虎见状嘿嘿一笑,就自己找地方去了。
卯月见坐下,拿起自己的大砍刀,轻轻拂拭刀鞘,本想擦擦刀身,可是一想到高老探、刁腹剑两位门主还在,自己这样也不太好,便没有拔出。摸着砍刀,卯月见看向高老探,只见他好似在闭目养神,半天没有动静,而刁大师又是在拨他的黑铁佛珠,卯月见想说什么,又不好出声,只得做罢。
不知怎地,厅内烛火一齐闪动,高老探察觉到不对,睁开双目精光四射,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小卯,你去后门迎接客人。”
“是。”卯月见起身道。
高老探与刁腹剑相视一眼,点点头,再没有说什么。
不一会儿,听到仓库的方向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大门主、三门主,客人到。”接着卯月见走回到先坐的那把交椅旁,拾起大砍刀站到了高老探身后。因为他知道,这伙人来者不善。
这是一伙什么人?
一行十三人,全部身披黑色斗篷,从后门墙边溜着进的后门,并且走路的声音卯月见依靠从前行伍的经历能听出来,这是一伙士兵,但是不是大宋的士兵,而是辽国的士兵,只因他们的装扮大多带有兽皮和弯刀,走起路来发出的声音是不同于大宋的,这是很明显的。
既然是一伙契丹人来知往斋,那自然不会有甚好事。
但是好似,这伙人的首领见到坐在交椅上的高老探与刁腹剑貌似有些错愕,可是转头看到地上被捆绑着的萧天望还是明白了些什么,把他的兜帽摘下,露出一张阴翳的脸。对着坐在头把交椅的高老探行礼,道:“辽国燕京萧寂,不知是否打扰到二位前辈?敢问怎样称呼?”原来,正是从虞城县甩开关七的萧寂一行人马。
原来是他。月夜叉心想。
“盗门,‘抚柳老猿’高老探。”
“阿弥陀佛,盗门‘蛇口佛心’刁腹剑。”
萧寂起身,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是盗门的大门主、三门主,晚辈失敬。”
高老探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天儿不早了,别来那套虚的,萧寂是吧?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直说便是。”
“好,既然前辈如此爽快,那晚辈就直说了,如果有什么话说的不妥当,还请前辈多多体谅。”跟着他的十二名黑袍兵士此刻分列在厅中四边,看样子是把高老探几人团团围住了。萧寂一脸谦逊,不知盘算着什么事,张口说道:“晚辈本来是为两件事而来,一是看看兄弟萧天望在盗门中的工作如何,但是好似已经失败了。”说着,一脸厌恶地瞥了地上的萧天望一眼。
“对,第二件是何事?”高老探好似有些不耐烦地道。
“第二件其实与我兄弟所做之事相似,就是到东京来发掘人才、纳入大辽军中。不知这事情,高大门主可否为萧某助拳?”
“为你助拳?怎样助拳,你说说看。”高老探好似有些好奇问道。
萧寂左右看了看,说道:“大门主,这厅里人多,不知可否近一步说话?”
“近一步?怎地近一步?要不然你贴近些说吧?另外,你非我门人,不要叫我大门主。”高老探招了招手。
萧寂有些迟疑,虽然没有和盗门的人打过交道,可是也多少听闻过盗门的事迹,但是这高老探作为盗门老大,会如此容易地亲近萧寂他一个辽人吗?但是眼下,高老探他们只有三人,萧寂这边除了他还有十二个亲卫武士,是跟着他一路南下苏州虎丘的那队中的十二位。身手上还算信得过的,但是在知往斋中面对狡诈的南人,萧寂也不得不思索一番。但是想来想去,自己是有事相求于高老探等人,既然如此,那即使近一些应也无碍才是。
于是,萧寂低首上前,距离高老探有半臂距离,问道:“高老大,这样可以吗?”
“什么?你说的话听不清,近点。”
萧寂就往前挪了两步,大概还有一拳的距离,已经可以看得清高老探脸上的褶皱了,问道:“这下可以了吗高老大?”说完,还回头看了看他带来的武士们的反应,好在平时训练的不错,此刻并没有谁人笑出声来。
“可以,你说吧,我能听清。”高老探说道,还扬了扬头。
萧寂偷偷抬眼开了下距离,好似与高老探的距离并不足以对自己出手,就也还安全些。
可是,人心中的盘算总是不够的,无论盘算的多么仔细都会有意外出现。就好似...
好似站在高老探身后的壮汉,双手握紧砍刀刀柄、甩掉刀鞘,眼看一刀就要劈在高老探的头上,引来众位武士的惊呼,站在碎屏风与牛叔身旁、距离卯月见最近的两位武士就要上前拉住他,可是卯月见却拧身,大砍刀自二人脖颈掠过,瞬间都已停滞了脚步。
他人的声音引得地下高贵透露的萧寂重新抬起,正好看到卯月见挥刀,一下子吓得有些呆了,张着嘴久久不能做声。
然后,两个士兵的头离开了脖子,喷射的鲜血之冲上棚顶,也有部分淋到了萧寂的面目上、甚至灌入了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