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守不住,那就、那就······”林正锡看了几个人一眼。
几个人都看向他。
“那就不如······跑吧!”林正锡看着几个人说道。
王县丞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忍住了自己的暴怒。
“对对对!还是岳丈大人想得周到!”王小钱急忙连连点头,对着书房外面大声喊道:“来人啊!”
林府管家早就得到了倭夷海寇来犯的消息,赶紧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赶紧收拾东西,不值钱的就不要了!”王小钱对他吩咐道!
“不许去!”王县丞厉声喝道!
林府管家看了看林正锡。
“那全城的百姓怎么办?”王县丞看着林正锡,大声质问道!
“自然是带着一起跑了,效仿当年刘皇叔的故事,也是一桩美谈!”林正锡目光闪烁地说道!
“可是知县大人,弃城而逃是要问斩的!”王县丞看着林正锡沉声说道!
林正锡低着头没有言语。
看着他的样子,王小钱心中明白,走过去踢了管家一脚:“还不快去!”
“哎!”管家慌忙答应一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转身就走。
“跑不了的!”叶辰晔在旁边大声说道!
林府管家一哆嗦,转身看看王小钱,又看看林正锡。
叶辰晔心中冷笑,他一眼便看透了林正锡的打算:先逃命再说,至于事后问罪,女婿家有钱,自己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上下打点,总还能保住命!至于百姓,那就和他无关了!
“明府!”他看着林正锡,“这路上必有倭寇的细作,您拖家带口,还带着金银细软,跑得过倭寇吗?”
听见这句话,王小钱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
林正锡咽了一口唾沫,又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抬头看着叶辰晔:“跑也不行,守也守不住,那到底该如何是好!”
“明府也不必慌!”看着手足无措、面如死灰的林正锡,叶辰晔安抚道,“既然知道守不住,也跑不了,还真不如出城而战,那样除了能让倭夷海寇疑惧之外,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反而更加能激发起将士们的死战决心!况且,即使倭寇仍然下船,我们也未必就会输!”
“哪有什么未必啊!”林正锡哭丧着脸,绝望地说道,“我们能战之人,只有区区几百人而已!”
“大人说得没错,城里的兵太少了!”衙役也在一边惊惶不安地说道,“能战的州兵和捕快加在一起,也不足三百人,即使召集青壮,那些青壮都是未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恐怕到时贼兵一冲,就会一哄而散,属下觉得······”
“错!”叶辰晔打断了他的话,“他们的妻儿老小、房屋财产都在城中,生死关头,怎能抛弃不顾?难道眼睁睁看着财产被烧、被抢,妻女被掳,父母血亲被杀?何况,我们能战的,何止几百人,咱们还有一支凶猛勇悍的奇兵!”
“凶猛勇悍的奇兵?”众人看着他,都愣住了!
由于时间紧迫,叶辰晔也不再啰嗦了,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不但要聚集青壮、衙役,还要把大牢打开,不用我说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大牢内关的,都是一些凶悍亡命之徒,其中还不乏武艺高强的江洋大盗,我说的奇兵,指的就是他们!”
“不可!不可不可!”林正锡慌忙连连摇手,“若是把这些人放出来,恐怕还没有开战,他们就已经逃之夭夭了!私放囚犯,让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明府,事急从权!”叶辰晔看着他,“只需要告诉他们,事后您会奏明朝廷,以保境抗寇之功,让他们罪减一等,死罪可免,甚至完全免罪开释也不无可能,他们必然会心动!再警告他们,若是敢趁机逃脱,则罪加两等,全国缉拿,还要祸连家族!严告之下,他们必然顾虑!最后,再晓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人非草木,岂有束手等死的道理?如此一来,州兵、衙役、青壮、囚徒加起来,我们足可以聚集数千之众!那些州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大多都是从乱世中走出来的百战老兵,有他们为骨干,众志成城,一定能将这股倭夷海寇击退!”
因为事态紧急,叶辰晔的语速很快,但是思绪清楚,毫不混乱。
“好!先诱之以利,再厉之以法,最后晓之以道理,此事可行!”王县丞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明府再差人往相邻的几县快马送信,请求他们支援,我想,守望相助,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一定明白!”
可是林正锡仍然团团乱转,犹豫不决!
“大人,下令吧!”王县丞看着他,着急道!
叶辰晔也在一边打气道:“明府,既然守不住跑不掉,不如赌一把,或许真能将海寇吓走呢!”
“这、这、这·····”林正锡手足无措,脑子中一团乱麻,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被放在了火上烤。
“明府,再不决断,就来不及啦!”叶辰晔看着他!
其实,他也是在赌!他之所以鼓动林正锡出城迎战,是有私心的!因为,若是真的关闭了城门,现在撤离城外的百姓已经来不及了,那城外面的百姓就遭殃了,必然遭到那些倭夷海寇的屠戮!他最担心的,是他的奶奶和妹妹!
“明府,您觉得,城外百姓被屠戮或者掳走,和护持百姓平安、勇退海寇,在朝堂那些能决定您仕途的大人物眼中,可否一样?”叶辰晔将“仕途”两个字,重重的说了出来,因为有些人为了财可以不要命,有些人为了“仕途”也一样。
林正锡悚然一振!作为一县之主,护境保民,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也当然知道,如果现在关闭城门,或者逃跑,即使话说得再漂亮,百姓也必然遭到海寇的屠戮。
“那些海寇只不过一千余人,乌合之众罢了,而我们州兵、衙役、青壮加上那些囚徒,人数远多过他们,我们还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胜算至少在八成!”叶辰晔看着林正锡说道。
“八成?”林正锡抬起头看向叶辰晔。
“正是!”叶辰晔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叶辰晔,在众人的眼中,完全不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倒像极了一个城府颇深、老谋深算的谋士。
“老夫很久都没有活动、活动这一身筋骨了!”王县丞在旁边又活动了一下身躯,又发出了一阵“噼啪”的脆响,“不是老夫吹牛,老夫斩杀十几个倭寇,绝对不在话下!”
“下令!”林正锡咬了咬牙,“打开大牢、甲仗库、聚集青壮,迎战倭寇!”
······
前楚末年,中原大乱,而孤悬海外的东夷岛上也发生了诸邦国乱战,一些失去权势的武士和失去土地的农民结伙成盗,乘船在海上四处劫掠,有一些还渡过大海,侵入长白半岛,更趁着中原战乱,而在中原东南沿海一带肆虐,但是以往,他们只敢在海上劫掠过往的船只,至多是趁着夜晚,在中原沿海的村镇劫掠,而从来不敢像在长白半岛一样,烧杀掳掠、横行无忌!像这次公然在白日里攻打中原的一座县城,这还是第一次!看来,他们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海面上,百余艘东夷海船浩浩荡荡地向平江县驶来!
这些东夷海船,体型都比较小,远不如中原船只的厚实高阔。但是其中有一艘体型相对较大的快船,破浪而行,一船当先!在这艘快船的甲板上,站着几个倭夷海寇,身上都披挂着迥异于中原的盔甲,几个倭夷海寇虽然身材矮小,但是眼中都杀气腾腾!他们按着插在腰间的佩刀,望向平安县城的方向,在海面的尽头,矮小的平安县城墙已经遥遥在望。
为首的一个倭夷海寇,用手指着平江县城,表情轻蔑地说了几句东夷语。
其余的倭夷海寇顿时轰然大笑!
看来,这些猖狂的倭夷海寇,完全没有把平江这座矮小的城池放在眼里!
······
平江县城里,已经开始紧张地行动了起来!
“快点!快点!所有青壮都到县衙集合!”衙役急促地敲着铜锣,疾步穿行在城中的大街小巷里!
“倭夷海寇来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都去县衙集结!出城迎战倭寇!棍棒、柴刀、草叉、耙耧、斧头,将自己顺手的家伙拿上!”
“去甲仗库领取兵甲,然后到县衙前集合,出城迎战倭寇!”
“倭夷海寇来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有青壮皆需一起保家卫城,奋勇御敌!”
衙役高声的呼喝声,在平江县城里此起彼伏!
平江县城顿时陷入了紧张的气氛中!
但是,气氛紧张,却没有绝望!
对于刚刚从战火中安顿下来的中原百姓而言,他们厌憎战争,极其厌憎,但是却并不惧怕!
“你留下,爹去!”在一户人家的门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一把将自己的独子拽了回来,“你是我娄家的独子,不能去赴险!”
“爹,可是我才是青壮!”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的年轻人激动地对老汉说道!
“没有什么可是!”白发苍苍的老汉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不由分说道,“给我滚回去!好好照顾你娘,日后娶门贤妻,延续我娄家的香火!”
“爹!”看着迈步就走的白发老汉,黝黑结实的年轻人悲愤地叫道!
“说了,滚回去!”老汉回头狠狠喝道,然后用满是老茧的粗糙的手拎着一把柴刀,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县衙走去!
“爹!”老汉身后,黝黑结实的年轻人“噗通”跪倒在老汉的身后,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
听见哭声,老汉回过头看了儿子一眼,再次拎着柴刀大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不让人消停,狗娘养的倭夷海寇,我这把老骨头同你们拼了!”
另一户人家门前,两个青壮男子在争执。
“哥,你就让我去吧!打仗亲兄弟,既然倭夷海寇要来抢咱们杀咱们,我们兄弟一起去同他们拼杀!”脸上尚带着些稚气的的男子,对一个年长些的男子说道!
“爹娘只有我们两个儿子,不能都去,总要留下一个!”年长些的男子对他说道!
“那就让我去!”脸上尚带着稚气的男子往外就走!
“你还尚未娶妻,所以不能去!”年长男子的口吻不容置疑,但是看着弟弟倔强的表情,他的口气柔和了许多,他用手轻轻揉搓了一下兄弟的头,“若我战死,你好好照顾爹娘还有你嫂嫂和幼侄!”而后,义无反顾地挣脱弟弟不舍的拉扯,快步向县衙走去!
弟弟呆立在门前,看着兄长的背影,满脸悲怆,而门内,一对白发老夫妇在阳光下并肩倚靠而坐,老妇人在轻声啜泣,老汉则抬起头,眯缝着眼看了一下头顶上刺眼的太阳,默然无语。一个年轻的妇人站在院子里,怀中搂着一个正在开心嬉笑的幼童,欲哭无泪,忽然,她将幼童紧紧的搂在怀中,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像这样的情景,在这座人口只有几万的小城中,比比皆是!
平江县衙门前的石阶上,王县丞和叶辰晔并肩而立,他看了叶辰晔一眼,笑着问道:“怎么样小子,马上就要和倭寇厮杀了,你怕不怕?”
“怕!”叶辰晔直言不讳地说道。
“哈哈哈哈!”王县丞大笑了起来,“你倒是肯说实话,不过像你们这样年纪的小子,刚好躲过了乱世,磨砺一下也好!等一下打起来,你就躲在我的身后,保你平安无事!”他看了叶辰晔一眼,“不过也不要当个孬种,该出手的时候,还是要出手!”
“我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了,就是这家伙的身子骨也太弱了!”叶辰晔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
“什么?”王县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叶辰晔冲着他“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