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吱呀吱呀推开,一丝光亮照在萧牧清冷俊秀的脸上。
他缓缓睁开双眸,眸色冰凉,没有感情。
“礼亲王,请进去吧。”
诏狱的典狱长恭敬说道。
“唔。”
萧牧点了点头,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缓缓走进牢房。
牢房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冷,他索性将手缩在袖子里。
牢房潮湿,环顾四周,是湿漉漉的砖墙,手放在上面就容易被冻住,一面透着风的窗户,无休止地往里面吹着刺骨的寒风。
草席上,跪着一个中年犯人,虽然浑身是伤,仍把腰板挺得笔直,坚毅的眼神看着前方。
即使萧牧进来,他也没有瞟一眼。
他的面前放着一把椅子,上面铺着天鹅绒毯子。
萧牧冷漠地看了那犯人一眼,摇摇走到椅子前坐下。
一道日光透过铁窗,射在萧牧和犯人中间。
光的那边,萧牧衣着华贵,居高临下审视着犯人。
另一边,犯人穿着单薄的囚袍,浑身冻得僵硬冰凉,跪在残破的草席上,接受萧牧的审视。
萧牧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漠视自己的钦犯,心里甚是不满。
“你就是甄连云?”
男子蓦然应道:“是。”
“可认得本王么?”
“不认识。”
典狱长喝道:“大胆!这位是三爷!”
“行了,你退下吧。”
萧牧看着甄连云,英武非凡,剑眉星目,一脸正气,当真是位侠士,竟有些羡慕太子竟然可以将这样的英雄收入囊中。
“华亲王手下竟有这样的人才,本王与他兄弟做了二十多年,竟从未听说过。”
甄连云闭着眼睛,无视萧牧的问题。
萧牧眸色阴鸷。
“本王问你,你到底是谁的人!”
“多说无益,王爷要杀便杀!”
血丝密布的双眸中,透着无穷的杀气,令萧牧为之一颤。
此人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而且武功高深莫测,惹恼了他,只怕自己今日还要丧命于此。
只可恨唐熙不在这里。
“这位壮士,本王要杀你如同捏死蚂蚁一般容易,可本王为什么要杀你?”
“我愧对华亲王,害得他沦落到如此下场,生不如死,还活着干什么?”
萧牧静静地看着他做戏,冷笑道:“本王听说,‘君辱臣死’,楚国破,屈子自投汨罗以死;明朝灭,范景文自尽殉国。你既然忠心华亲王,华亲王受此大辱,你为何不效此二贤之大义?还是说......”
萧牧俯下身去,看透一切的阴鸷目光紧紧盯着甄连云。
“还是说有人会救你出狱,你舍不得死?”
甄连云一惊,耳朵噌的一下就红了。
萧牧露出一丝鄙夷的笑。
“甄先生,本王与你打个赌,今日是你能活着出狱的最后的机会,否则,那位应允救您出狱的人,不久就会治你于死地。”
甄连云嘴唇剧烈地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萧牧。
“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一个连亲生兄弟都能下死手的人,你能指望他有什么信义?他干了这么歹毒的事,只要东窗事发,那就是千刀万剐的死罪!可你却知道这件事,你还想让他留你存活于世?”
甄连云似乎反应过来了,眼底一片晶莹。
“我不相信他是这样歹毒的人......是他救了我们全家老小,他那样慈悲为怀......”
“哦?你与他还有一番故事?”
“和你没关系。就算他不救我,我报了他的恩,也没有什么挂念了,你要杀便杀,不要指望我会给你作证。”
“壮哉!好,你决意赴死,本王不拦你,可你的妻小呢?你的老母呢?你没想过?据本王所知,你的儿子,今年才八岁吧?你的家里也不富裕,老母还一身的毛病,可怜你的发妻,那样瘦弱的身板,白天下地干活,晚上还要织布到深夜,更要照顾一老一少的吃喝拉撒......还有村里的光棍儿们时不时......本王真是说不下去了。你以为你忠义,可却把本来是你的责任全留给你的妻子,让你的家人们生不如死,自己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白白送命。你这样的人啊,死了就死了吧。”
说着,萧牧起身,裹了裹大氅,就要出去。
“站住!”
萧牧停下脚步,背对着甄连云,得意一笑,转过来时,表情却冰冷如霜。
甄连云红着眼眶,呼吸急促。
“你一定能救我出去么?”
“实话实说,你能不能活命还真不好说。但本王已经将你的家人们安置到了本王的庄子里,你妻子绣工很好,在庄子里作了绣娘,工作轻松,月月有银子拿,不必守着那几亩薄田度日。你的母亲也在庄子里养老,至于你的儿子,很懂事,与世子十分投契,世子舍不得他,本王将他留在府里给世子做书童了,也让他学几个字,懂些道理,别让他长大了,跟他爹一样一昧只知愚忠。”
听到家人们全都安置妥当,甄连云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王爷大恩,我无以为报。”
萧牧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知道怎么报答。”
事到如今,他还说什么呢......
甄连云闭上眼睛。
“王爷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把太子怎么吩咐你的,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
萧牧拿着甄连云的供词,心里已经不能平静了。
他快速地离开诏狱,然后。
迎面撞见了太子。
二人脸色同时僵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
“臣弟照例巡查诏狱啊,大哥怎么突然来了?”
太子咳嗽了一声,狐疑而阴狠的眼神一闪而过。
“奉父皇秘旨,将甄连云赐死。”
是父皇的秘旨,还是你太子要赶尽杀绝?
“秘旨在何处?”
太子轻蔑一笑。
“老三,你还要挡本宫的路?”
萧牧轻轻一笑。
“臣弟不敢,只是臣弟主管刑部,诏狱里处决什么犯人,都得知道。”
太子目露凶光,在萧牧耳边低声道:“兄弟,你今夜是不是来见甄连云的?”
“还是那句话,臣弟照例巡查牢房。臣弟还要问一句,诏狱重地,没有臣弟的允许,是谁让太子进来的?”
太子愤怒地一把揪住萧牧的衣领,咬牙道:“本宫劝你最好不要插手,华亲王都斗不过本宫,你以为你就能?”
萧牧将他的手扯开,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太子。
“臣弟做事都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殿下若是光明磊落,为何会如此失态?”
“本宫做事从来无愧于心,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好,殿下尽管去杀甄连云吧,甄连云死了,臣弟接着就以主管刑部的名义上报父皇。”
“你!”
太子第一次被人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牧复杂的眼神看着太子。
“哥,你怎么会这么狠毒......”
太子眸色冰冷,冷笑道:“不是我狠毒,是都被你们逼的!好兄弟,既然你我这场大戏唱开了,就看看谁先落下台来!”
说着,他愤恨地瞪了萧牧一眼,转身离开。
冷风骤起,铺面向萧牧吹来。
萧牧打了一个寒噤,赶紧离开了诏狱。
心情无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