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摆在萧牧面前最大的难题是。
没钱。
尽管他在将士们面前信誓旦旦夸下海口说这个月一定会给他们军饷。但只有他知道,钱是有多难要。
……
总督府。
“见过三爷。”
陈德忠接到萧牧的传令,赶紧到府衙大堂去见他。
萧牧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窗前。
“钱粮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件事卑职这几日一直在琢磨,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我大周积贫积弱,亦非一日之事,细细想来,唯有一班祸国蠹虫,害国最深,倘若能悉数除去,或许可以解燃眉之急。”
萧牧欣慰地笑了。
“你竟肯下功夫研究,本王确实惊喜。”
陈德忠陪笑道:“殿下劳苦如此,卑职再同之前那般,连人也不算了。”
“这件事,你是总督,完全可以放手去办,本王会全力支持你。只是有一点,百姓的钱动不得,再动就要出乱子了。”
“是。卑职谨记。”
“另外,还是得向朝廷要钱,最起码,得让朝廷帮咱们搞钱……”
萧牧目光深邃,看向窗外。
他等的就是今天。
太子,该让你自食恶果了。
……
汴京。
一大清早,太子就来到了玄清宫。
“启奏父皇,这是内阁定好的新的使团名单,请父皇一览。”
“王忠,将河西送来的奏折给太子看看。”
庆熙帝和善地笑着。
太子心里顿时咯噔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怀疑的目光看向庆熙帝,接过奏折。
打开后入眼的第一行就让他傻了眼。
儿臣萧牧上奏父皇。
五雷轰顶。
太子双腿一软,双手打着哆嗦。
被骗了!
被耍了!
怎么办……
怎么办!
他脑中一片混沌。
不,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皇帝还不敢废了自己。
他不敢!
老皇帝要是敢废了自己,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好过!
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马上又开始他最擅长的表演。
哭。
只见他稍微皱了皱鼻子,眼圈立刻就红了起来,满脸的惊喜,哽咽道:“父皇,这么说,原来三弟没事么!”
庆熙帝直视着他,眸中的寒意一闪而过。
他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些许看穿一切的不屑。
每每看到太子,他总会感到无比忌惮,无比心寒。
当年那个慈悲为怀,稳重踏实的萧继到哪里去了?
“是啊,没事。他们都没事。”
庆熙帝看着名单上的使团人选,不自觉绕着炼丹炉走了一圈。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名单上的名字,好多他都没有听说过。
很明显,这些都是太子暗中培养的势力,仗着礼亲王已死,自己又无人可用,就把这些牌全亮出来了。
这便是萧牧一直在等的。
在等太子把手上的牌全部打出。
所谓引蛇出洞,正为此也。
这些人,今后再也不会得到重用了。
这就是萧牧的目的,一棋将军,拔去太子这头猛虎伤人的爪牙。
太子:“既然如此,这些使团名单,便作废了。儿臣这就回去昭告天下,三弟安然无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恐怕有失皇家体面......”
“你是想让孙河出来定罪,对吧?”
庆熙帝语气很轻,却掷地有声。
太子小心回答道:“儿臣......儿臣也是为了皇家的体面......”
“孙家世代忠良,我们萧家还欠着孙家一条命呢!真杀了孙河,那才是失了皇家的体面!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
太子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心里暗恨,却只得弱弱地应了一句“是”。
“三郎奏折里说的事,你怎么看?”
他方才只顾着害怕了,哪里还记得看奏折里写的什么,此刻低眸匆匆扫了一眼,脑中飞快地想着该怎么回话。
“回父皇的话,三弟说的,无非就是缺钱二字,眼下大敌当前,自然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儿臣以为,关中土地肥沃,今年来粮食产粮颇丰,可以供给河西军粮。至于军饷之事,可以令河西向临近省份借贷,利息由朝廷来定。”
庆熙帝连连点头。
“这却是个办法,就这样实行吧。”
“遵旨。”
“五郎一直关着也不是个办法,就让他到陇西督办粮草吧!”
太子一怔,一时失神。
萧牧在前线,又有亲兄弟坐镇大后方,他们兄弟二人互相扶持,自然铁桶一般,无懈可击。
他心里一阵心寒。
北燕犯境,虎踞雁门关,稍有不慎就会亡国,他萧继就算再怎么机关算尽,也不敢拿国家危亡开玩笑,你皇帝何苦这样防着我!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嘛!
太子鼻头一酸,登时就落下两行泪来。
他赶紧擦干净泪痕,刚要跪安,庆熙帝突然开口。
“你说,会不会有人在黄河故意害三郎的啊?”
庆熙帝从来都是这样,先给你一个他不再追究的错觉,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给你当头一棒。和他在一起,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父皇所虑极是,儿臣竟没有想到这点。想来三弟早些年在刑部的时候,确实得罪过不少人,或许是那些人想要加害三弟,也不一定。儿臣回去,就下令严查此事,果然是有人加害三弟,绝不姑息。”
庆熙帝微微一笑,眸中透着无比阴森的寒意。
“好,朕等着。”
他盯着太子的脸看道:“瞧你热的,满额头大汗,虽说快到三伏天,却也不至于热成这个样子。”
“是......儿臣一向怕热......”
“朕这宫里确实闷了些,出去透透风吧!”
你最好给朕老实些,实心办几件事,你还能做你的太子,要不然,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是。父皇要没别的事,儿臣告退。”
“去吧。”
太子离开玄清宫,惊魂未定,犹如经历了一遭阴曹地府一般,人已经出来了,可魂魄仍被吓跑在九霄云外。
没注意,被大殿的门槛绊了一跤,他急忙扶住门。
一个小太监赶紧过来扶,太子低着头,扶着门,一动不动。
“太子?”
隐隐传来太子的抽泣声。
“太子?太子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奴才去禀报皇上?”
太子恍惚一瞬,心里一暖,缓缓直起身子来,拍了怕小太监的手。
“新来的吧?”
“是。”
“怪不得呢,这玄清宫的奴才啊,只有两个主子,一个是皇上,另一个呢是礼亲王,本宫呢......”
他苦涩一笑。
“早就算不得主子了......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太子。”
太子红着眼眶,说出这些疯症的话,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最纯粹的心里话往往毫无逻辑,你听不懂他的话,却能够感知到他的心声。
“好久没人向本宫嘘寒问暖啦。”
太子的笑容罕见地无比真诚。
他退下手上的戒指,放在小太监手里。
“不不,奴才不能要......”
“拿着,宫里的日子不好过,这枚戒指,留给你窘迫的时候保命用吧。可别让人知道了,啊,听话。”
太子摸了摸小太监的头,缓缓离开。
小太监将戒指藏了起来,目送着太子的背影,一直到被重重宫墙阻挡。
他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桩又一桩血的故事,也不知道人人口中的太子是何等蛇蝎心肠的人。
他只知道,有一个尊贵到已经是太子的人,施舍给了自己一枚价值连城的戒指。
他很好心,他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