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城,蒲家豪华的庭院中,一处金碧辉煌的房间里,蒲寿庚的两个儿子吵吵嚷嚷。
“二哥,马成旺那狗才根本靠不住,说不定还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好向南朝小皇帝献礼。而且这泉州城根本就守不住,咱们赶紧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老三蒲均文急切地说着。
“老三啊,你可知道天下那么多人投降了薛禅汗,唯独只有我们蒲家最受器重,最受重视么?”蒲师斯反问道。
(薛禅汗指的是忽必烈)
“还不是因为咱家占据着天下第一大港口,还有这整个天下的海上贸易都掌握在父亲手里。光这一年的赋税便可养活整个江南地区。”
蒲均文想到当年其父亲屠杀了南朝两万宗室,张世杰也只能灰溜溜的南遁,连个屁都不敢放。一时间颇为得意地说道。
“知道就好,老三,你想想若是泉州失了,我们蒲家便没了利用价值,薛禅汗会怎么对待我们。”蒲师斯苦笑道。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种事情还少么?
“可是如果不走,二哥你觉得赵昺那小子会放过我们蒲家么?如果连命都没了,守着偌大的家产又有何用?二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快快下决心吧。”
这一刻的蒲均文连“南朝小皇帝”都懒得叫了,直接直呼其名。
“唉,你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于薛禅汗来说我们蒲家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丢了也就丢了,大不了再换一家。你这就吩咐下去让那些下贱的奴才们装车,我们连夜便走。”蒲师斯一拍桌子,下定决心道。
此时的泉州城防早已经在马成旺的掌握之中,就算蒲家想要跑路也要做好一番拼杀的准备。
达鲁花赤哈里伯都携带巨额财富逃跑了,蒲家留下来的话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什么舔狗,更没有人会关心一群大食人的死活。
道理就这么简单。
至于说投降赵昺,蒲家上下想都没想。自知罪孽深重,又有血海深仇的蒲家是可以投降的么?
谁都可以投降,唯独蒲家不行。
哪怕是原本已经投降了鞑子的马成旺,如果这次选择投降宋朝的话,到时候是杀是留,赵昺也要考虑一下影响的。
毕竟,这些投降鞑子的原宋朝官员、将领太多太多了。
如果刚刚在北伐刚刚开始之际,就抓一个杀一个,那么只能让后面更多的人“誓死不降”。
就在蒲师斯哥俩决心已定的时候,突然,大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快,围起来。”有人大声喊道。
“快给我冲进去,活捉逆贼蒲寿庚全族,不可逃脱一人!”马成旺大刀一指。
面对着数量众多的官军,蒲家守门的护院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纷纷往后退却。
“马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可是蒲府!”蒲家豪宅门口一名管事的站出来责问道。
“哼,本将前来捉拿叛逆,无名宵小之辈也敢阻拦!”
“这是大汗皇帝亲封的福建行省参知政事的府宅,何来叛逆。”管事也是相当硬气地说道。
蒲寿庚投降蒙元之后,被封为昭勇大将军,福建、广东市舶事。后来又被蒙元任命为福建行省左丞、参知政事。
论级别蒲寿庚可比马成旺这个降将高太多了。
主子是高官,给了这名小小的护院管事极大的自信。
然而,自信也要是在太平年间,马成旺一心只为了投名状,怎可能被一群喽啰给吓住。
钢刀拔出,血溅五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你,你敢杀……杀我!”
管事看着肚子被一把钢刀贯穿,有些难以置信。忍着剧痛断断续续地说着,片刻之后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呸!狗杂碎也敢挡爷爷的道。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给我冲进去,活捉蒲寿庚全家,不可放走一人。金银财宝众军不得乱动,违令者,立斩!”马成旺举着滴血的战刀咆哮着。
马成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可不是发财的机会,若是让张世杰知道了,绝对前功尽弃。
为了前途命运,或者说为了自己的小命。马成旺强压住心中的那份贪念。
“冲啊!”
一千多新附军官兵一窝蜂地冲进蒲家大院。
蒲家经营泉州数十年,最辉煌的时候光家丁就多达数万人。只不过现在的蒲家经过宋朝数次打击,损失惨重,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故而大部分的私兵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可即便如此,蒲家也总会留下一些“忠实”的追随者。马成旺想要捉拿蒲家上下,难免少不了一番厮杀。
“跪下,反抗者杀无赦!”
马成旺的部下在接连砍死一大批大食人还有家丁护院之后,举着血淋淋的钢刀,如恶魔一般大声地喝斥道。
有人跪地求饶,有人转身逃跑,只不过在绝对的实力下一切都是徒劳的。
“报,将军。蒲寿庚已被活捉,其两个儿子沿着地道逃遁,末将已经令人追击!”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名副将跑过来汇报道。
“蒲总管,你可知这蒲家地道通往何处?”马成旺问道。
“回将军的话,这密道通往北门,出了地道不远就是一座码头。不过如今泉州四面被宋军围困,走水路怕是不得行。将军可速速派出骑兵出城阻截,以免夜长梦多,徒生变故。”
为了自己能活命,“主子”的死活算个屁。
蒲家大总管眉头一皱,暗道,怎么把这事忘了。于是,这位大总管一边解释着,一边在心中祈祷可不能让这两位跑掉了。
人啊,总是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
此刻的蒲家大总管把人性的劣根展现的淋漓尽致。
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哪怕一个小小的公司。阿谀奉承之际,显摆“自己”的时候,都有人还特么的不忘了再骚堪一顿旁人。
现实中,这种货色太多太多了。
“蒲总管,有劳你亲自走一趟,前面带路。”马成旺也是相当急迫。
事情已经做了,就绝对不能留下纰漏。
“好说,好说,我等都是一条船上的,理当如此。”
“马二!本将令你立刻带上一队骑兵随蒲总管前去捉拿蒲师斯、蒲均文,绝不能让蒲家的人跑掉了。否则,提头来见!”马成旺恶狠狠地大声说道。
“卑职得令!”马二一抱拳回道。
抓到人还有个求饶的机会,人要是跑了可就啥也没了。
城北,一处密林深处,蒲师斯哥俩带着金银细软,从密道里爬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特么的,终于逃出来了。狗日的马成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老三蒲均文骂道。
“少废话,此地不可久留,赶快走。咱们人多,分开跑目标更小一点。”蒲师斯道。
喘了一口气的蒲均文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目光中闪出一丝怨恨。
蒲均文不多言语,带着人就要朝北方逃遁。
“二位少爷这是要打哪去呢?”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人!”众人惊愕。
慌忙之间,众人抬头一看,数百名骑兵早已经将这片树林围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透过树林的缝隙可以看到闪烁着寒光的兵刃。
“蒲高!你个卑鄙无耻小人,我蒲家对你不薄,竟敢背叛家主!”蒲均文大骂不止。
“呵呵,三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论卑鄙无耻,我可比不起你们蒲家。昔日先帝在时,我大宋是如何对待你们蒲家的,如今朝廷有难,尔等不思上报君恩,下抚百姓。甚至大肆屠杀宗室,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尔等难道不明白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道理么?”
“你……”对于蒲家总管的话,蒲均文张张嘴却又无法反驳。
“闭嘴!老子告诉你,老子不姓蒲,老子姓高!”高普咆哮道。
人啊,是最善变的动物,翻脸无情。
曾几何时眼前的这位大总管以蒲姓为荣,这个时候又巴不得和“蒲”字一刀两断了。
蒲寿庚如此,蒲家总管高普亦是如此,谁也别说谁。
“公子,快走!我等先挡住他们一时!”
一名“忠诚无比”的“勇士”带着不多的死士站了出来,把蒲师斯和蒲均文护在身后。
“哈哈哈,就凭你们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该着我马二立下大功一件。小的们,我等翻身的机会来了。都给我上,把这些该死的大食人都给我抓起来!记住,要活着的,胆敢反抗者先特么的砍断一条腿再说!”
活着的才有价值,死了就太恶心了。
要么不干,要么就干得漂亮,让人无话可说。
端坐在战马上的马二把手中的大刀一指,随即数百名骑兵齐刷刷下马列阵朝着蒲师斯等人走过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数百人一拥而上,一阵刀光剑影,血肉翻飞。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数十名死士终于完成了他们“光辉”的人生使命。
“哈哈,都给我绑起来,绑紧一点!”
马二贪婪的捡起地上的一个包袱,笑得很是灿烂。
“弟兄们,人人有份,剩下的交给将军。”
人抓到了,钱财也分赃了,而且是人人有份。
立功、拿钱,皆大欢喜的结局。
……
“罪将马成旺恭迎大将军入城。”
泉州城门口,各种兵器堆积成山,马成旺光着膀子把自己捆成粽子,跪在地上迎接着大宋枢密院副使张世杰的到来。
“情况怎么样了?”
泉州城是张世杰的心结之一,这一次宋军收复泉州城,张世杰的心情也因此大好。
此时的张世杰坐在马背上,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马成旺以及两千余名降兵,着实出了一口恶气。
“禀大将军,罪将已经将蒲寿庚全家一个不少地全都捉拿归案,目前人都被关押在蒲家大牢之中。蒲家的家产账目罪将不敢做主,请大将军定夺。”
马成旺虽然脑子里长反骨,但此人脑瓜子还是挺聪明的。
“不错,做得好。本帅会把这里的情况如实上奏官家。都起来吧,入城。”张世杰道。
“多谢大将军。”
听起来这事有门儿的马成旺顿时心中大喜。
如今的马成旺也不敢奢望太多,只能默默地祈祷自己能被赵官家树个榜样,然后饶了自己一命,哪怕以后做个富家翁也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活着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