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齐贤九分安心里带着一分不满:
“如此说来,这厮竟是半个蒙古人。”
尹亮一听,怎么称呼都变了?从“我儿”成了“这厮”,她并不希望无心在赵齐贤面前失宠,赶紧补救:
“将军,末将只是推断,当不得真。”
赵齐贤擦完泪,用小眼睛白了无心一下:
“还有什么不当真?”
“你看这厮生的又高又大,长的又凶又恶,吃的又多又狠,像极了蒙古人。”
赵齐贤已经彻底认定无心是半个蒙古人,尹亮仍试图挽回局面:
“将军,即便公子果真是半个蒙古人,却生在边墙城,长在边墙城,终究是凤翔小厮。”
“更何况,蒙古亦不乏好人。”
“譬如苏雨苏夫人,始终不忘庆王当年救命之恩。离了情仙府之后,她千里迢迢跑到奴儿干投奔庆王。”
“这些年庆王府内忧外患,四面受敌,全仗苏夫人苦苦支撑,端的是忠义!”
“苏雨?”提起这个人,赵齐贤五分感激、五分不屑,所以流了十分之多的眼泪:
“苏雨果然忠义。”
“她是个忠义的蒙古人,却终究不是我庆人。”
赵齐贤对魏无心的疼爱,在瞬间减少了一半,这是谁也无法挽回的事实。
尹亮不敢再多说,只能将万千言语付为一叹。
葛娣对无心的厌恶,也在这一瞬间减少了一半。
她笑眼弯弯看着正在狂吃东西的无心,感慨道:
“我儿生得身强体壮,长得器宇轩昂,吃的又多又快,果然像极了我蒙古人。”
尹亮小心翼翼扶着无心上了马,心里暗想,虽然对不起魏公子,但起码这场神仙大战算是告一段落了。
因为赵齐贤已经不是那么在乎魏公子,自然也就不是那么想要夺葛娣的血龙送给魏公子。
葛娣也自然不会再难为拥有一半蒙古血统的魏公子。
牺牲魏公子一个,换大家清净,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而魏公子本人,压根不在乎这些屁事,只是瞪着狼眼问: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尹亮已经轻车熟路,张嘴就骗:
“公子你不合偷跑出城,迷失了路径。”
“幸亏遇到我们,我们也正要去边墙城,正好同路。”
无心点头夸赞她:
“你是个好猪狗,肯送我回家,我记你恩情!”
马车继续前行。
按照赵齐贤的指示,众人在夜幕十分赶到了辽王府。
辽王府不比灰沟营堡和平虏卫,戒备十分森严。
即便看到七个银牌上尊,守卫依然坚持让他们取下腰牌,并拿腰牌上的阴文纂刻与手中阳文纂刻对比。
平虏卫的腰牌,自然与辽王府纂刻对比不符,守卫又要他们拿出路引来。
幸亏尹亮早有准备,递上路引。
守卫仔细查看之后,才将他们放行,并要求他们去指定的酒家、客栈吃饭休息,不得在辽王府内随意走动。
但这番警告好比放屁,谁都知道魏公子是绝不会乖乖在酒家、客栈待着不动的。
又何况辽王府是繁华所在,虽然已经夜幕,但集市上仍然人声鼎沸,魏公子小地方来的人,没见过这等热闹去处,自然要游览一番。
这一路之上,尹亮没少跟魏公子解释金钱买卖交易的道理,并五次三番的提醒他:
“公子,你吃人家东西,我自会交付银两,等于偿还了人家恩情,你不必另在人家胳膊上划什么记号。”
“公子,你记住了没有?”
如今到了集市上,尹亮怕这位没心没肺的公子忘了自己的话,赶紧又提醒一遍。
魏公子吃着从店铺里随手拿来的包子,见尹亮果然付了银子,他就没在人家伙计胳膊上划记号,却回身拿起隔壁肉铺的刀,在尹亮胳膊上狠狠一划:
“你替我偿还了人家恩情,那么我便欠下你的恩情,我当然要记下。”
尹亮盯着自己几乎被他一刀切断的胳膊,目瞪口呆好半天之后才说:
“直!”
“公子,你这是记我恩情么?你怎不一刀砍下我胳膊来?”
赵齐贤和葛娣已经领着童鸿、铁秀去客栈休息,魏公子仍在集市上转个不了。
金灿陪他转了半个多时辰,一来实在是不耐烦,二来知道赵齐贤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宠他,难免生了些怠慢之心。
于是也要撇下他,去客栈休息。
尹亮倒没阻拦金灿,却生生扯了一把头发下来,化作金条,惹金灿咒骂了几句。
待金灿走后,单单只剩下尹亮还陪着他。
魏公子不仅是饿死鬼投胎,而且没见过世面。
这导致魏公子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敢吃。
真是本纸也要咬上一咬,蜡烛也得嚼上一嚼,盐砖也愿尝上一尝。
尹亮瞧他架势,不将整个集市吃一遍,绝不肯回去休息。
她也不能总拿金条付几文钱的货物,于从路边铺子上摸了把剪刀,剪掉好大一把头发,统统化为银子。
又买了个布囊,将金子、银子装好,揣入怀中。
魏公子在前面吃,她在后面付钱。
走着走着,路经一个胡同,魏公子听得有人轻声召唤:
“公子,上尊公子,请留步。”
他左手抓着把花椒,嘎嘣嘎嘣嚼。右手握着壶老醋,咕咚咕咚喝。
一边吃喝,一边朝胡同看去,见一个三十几岁汉子正冲他点头哈腰。
他一步三摇走过去,口齿不清的问:
“你这猪狗可是在叫我?”
汉子从身后拿出个珍珠点缀的匣子,打开匣子,立刻金银闪眼。
先是一支镏金点翠钗。
又有两个步摇,一个是孔雀银的,一个是镂空飞凤金的。
另有梅花白玉簪、金厢倒垂莲簪、镂空金簪、白玉响铃簪四根。
还有落英缤纷翡翠的头花、茄形粉碧玉的坠角、赤金宝钗花的钿。
……
魏无心哪认得这些东西,更不觉金银有什么了不起,只是看镂空飞凤金步摇的形状有趣,拿起来观瞧:
“哈,这他娘的像是个凤凰。”
汉子一边低着头用眼角观察周围,一边嘴抹蜜似得说:
“公子,我家小姐命我将这些首饰变卖,换些钱财。”
“我见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庸俗不堪之辈,哪晓得这些宝贝价值几何?唯独公子玉树出尘,脱俗高雅,一望可知不是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