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佛草哭声小了些,却没停:
“皇上待我东番,就如同待奴儿干一般。”
“你看那顽仙,被皇帝打的没了立锥之地,已经退到库页岛上。”
“如今我哥哥也步了顽仙后尘。”
“可顽仙尚有一个库页岛,东番位于海中,却让我哥哥到哪里立足?”
周不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大事。”
“术仙离了东番之后,取水路去了倭国。凭他本事,在倭国立足还不容易?就占据整个倭国都易如反掌。”
“而倭国距离建州卫,比之东番,近了何止十倍。”
“我们有的是银两,可先买只大船,经婆猪江入鸭绿江,再由鸭绿江出海。海路大概三天三夜,便可到达倭国,与术仙汇合!”
汪佛草一下就止住了哭,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果真!?我哥哥果真去了倭国?!”
“我距离他如此之近,不去投奔他,却在这鬼地方陪着那狗东西做什么!?”
“不良,你现在就去准备船只!”
“我已经十五年未见我哥哥,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无心透过门缝,偷偷看向外间,见周不良取过一碗水来,放到桌上:
“佛草,我先去婆猪江寻只船。”
“你让丫鬟、奴仆们收拾下,等我寻下船,大家一起……”
汪佛草瞥了眼窗外,冷声回答:
“带那些废物做什么?只你、我和番儿便了。”
周不良愣了一下,也看了眼窗外:
“我们走了,豆兵也消失,到时毛事只部杀进来,这院里的人一个都活不成。”
汪佛草将那碗水往他面前推了下:
“都是群汉人,就算带上他们,等到了倭国,我哥哥也不会饶过他们。”
“我这也是为他们好,免着他们客死他乡。”
周不良苦笑一下,又问:
“那湘儿和潇儿……”
汪佛草冷哼一声:
“两个废物!”
周不良不再说话,一头钻进碗中。
紧接着,从院里的水缸中冒出来头,换了口气,又消失。
那水缸贴着墙角放,等他再消失,无心估计他已经是过了围墙了。
汪佛草等他走了,立刻奔里间来。
无心避无可避,只能躲到门后。
幸好汪佛草急匆匆的,进了里间直奔床底而去,根本没回头,所以并未发现无心。
无心本打算逃跑,见她钻到床底之后,登时没了踪影。
他没心没肺的,哪管形势严峻,居然凑上去查看。
一看之下,发现床底原来有个暗道。
“直!”他暗暗骂了一声:
“这鬼地方的人,怎么都喜欢挖暗道?”
“狗王有一个,这猪狗也有一个。”
噗通!
从暗道里扔出一个大包裹来,恰落到床腿旁。
他低头一看,包裹里全是……
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反正他没见过,像是祭拜谷山时烧的纸钱,却又不太一样。
汪佛草逃命时节,仍不忘拿这些东西,定然十分重要。
所以他一把抓起包裹,拔腿就跑。
刚跑出正房大门,听到汪佛草在里间叫骂:
“见了鬼了!谁拿了我的东西!?”
“番儿,你看到……”
“番儿,你怎么了!?”
无心贴着墙根,鬼鬼祟祟穿过前仪门,到了一进院,见院里已经打的不可开交。
毛屎部虽然才几百人,数量不占优势,但个个骁勇善战,竟压着两倍于己的豆兵和小人儿打。
胖湘儿和矮潇儿也在,一人领着一队豆兵、小人儿,拼命支撑。
矮潇儿边打边喊:
“你们族人说的清楚,是陈飞雪打死了人,你们不去寻她,却来我东院做什么?”
毛事只人乱纷纷说:
“那边寻她不着,她定是躲在这里,快快把她交出来!”
又打一会儿,胖湘儿眼尖,看到了无心,立刻破口大骂:
“这狗东西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一边骂,她也不去抵抗毛屎部,竟朝无心杀了过来。
无心犹记得刚才汪佛草和周不良那番对话,替她两个不值,大喊道:
“你两个猪狗,还在这里为他们拼命。”
“那汪佛草和周不良就要跑了,说是去什么倭瓜!”
“她还嫌你两个是废物,不带你们走!连这院里的丫鬟、奴仆,也一个不带。”
“等毛屎部杀进来,满院的人全都要死!”
他这番话不仅把湘儿、潇儿以及周围的奴仆吓住了,自己也吓住了。
因为他突然想到院里还有一个人——陈飞雪。
那丫头虽然凶狠,可口口声声称他恩人为夫人,言语之间,十分尊重。
换而言之,那丫头也算得上是友军。
边墙人连降兵、伤兵尚且不杀,又岂能坐视友军遇险而不救。
所有人都被他这几句话喊得分了心,毛屎部趁机猛攻,一下就攻破了胖湘儿的防线,斩杀数十豆兵、小人儿。
无心看的清楚,冲在最前的,是一个十八九岁汉子,手持两把弯刀。
他一人就杀了六个豆兵,七八个小人儿。
防线被撕开,胖湘儿、矮潇儿只能率着余下兵马退过仪门,在二进院重新设防。
至此,她们两人已经发现异常了,正房里的汪佛草许久没有动静,更不见有豆兵来支援,于是她们开始有些相信无心的话。
好不容易站稳了阵脚,胖湘儿让矮潇儿指挥豆兵、小人儿和奴仆继续抵挡,她要去正房一探虚实。
无心站在墙根,很是犯愁。
本来该去后罩房的草丛里找陈飞雪,可唯一出口被堵住,就算找到陈飞雪,也根本杀不出去。
更糟的是,毛屎人步步逼近,豆兵、小人儿越来越难支撑。
奴仆们已经军心涣散,只顾左看右看,各自寻找逃生路线,再无意厮杀。
而正房里,汪佛草已经和胖湘儿吵了起来。
先听到汪佛草叫骂:
“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是你拿了我的包裹!?”
胖湘儿也骂,而且伴着哭声:
“小姐,我和潇儿自小跟着你,对你忠心耿耿。”
“你如今取了积蓄,看来果真是要和周不良一起逃命!你们逃命,却不告诉我和潇儿,不就等于是让我们两个死在这里?你好狠的心!”
无心深吸口气,主意打定。
不管他愿不愿意,此时和东院这帮猪狗是坐在同一条船上。
生,一起生。
死,一起死。
他将身上包裹往耳房里一扔,抢过一个奴仆手中木棍,用力往墙上敲,立刻敲断了一截。
断口尖锐,便如同长枪。
他双手持枪,大步上前,直走到矮潇儿身边,朗声说道:
“矮猪狗,你这打法不行!”
话音才落,正房里传出汪佛草的惨叫,以及胖湘儿的怒骂:
“汪佛草,你这没良心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