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见他家姐儿松手，他也放开，还帮王崇石整理了下头发：
    “直，原来你有恩与我们，我他娘的失礼了。”
    王崇石好涵养，从始至终保持着笑容，并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
    “诸位言重了，言重了。”
    “赵小姐，如您所说，小的奉命替您买粮，确实有管顾、护送之责。”
    “如今粮草丢失，小的难脱干系。于情于理，该当赔偿您。”
    “只是这几日小的买进不少货物，手头实在没有现银，只好写张欠据与您吧。”
    赵凝霜立刻止住了哭：
    “怎么，你要赔银子与我？”
    王崇石回头，命雇工去取笔墨。
    待笔墨取来，他将一张纸递给赵凝霜：
    “正是，您今日损失的七百八十两，全算在小人头上。”
    “另加二十两，权当利钱。小人总计欠您八百两整，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赵凝霜破涕为笑，根本想也不想，接过墨来，就要画押：
    “你果然是个好人呀！”
    孟清霞一把拉住：
    “姐儿，等会儿！”
    “王大官儿，你怕不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仙么？”
    “我们不过是凑巧遇到你而已，我家姐儿适才所说，更是临时起意、情急之语，你怎么倒早早的就写好了欠据？”
    王崇石摇头叹息，满脸的自责之色：
    “孟小姐，郡王将第一袋粮食送与难民时，小的便知自己难脱干系，那时便有了赔偿之意。”
    “所以刚刚回到居处，匆匆写就了这两份欠据。”
    孟清霞盯着他的脸，观察他神色、琢磨他眼色，越看越不对劲儿。
    再将目光落到两张欠据上，更觉有异，因为这两张欠据并不像是刚刚写就的，其上墨迹早就干了。
    可惜自己不识字，只零零落落认得几个数字，此外一概不知，当然也就弄不清上面究竟写着什么，到底是不是欠据。
    她正猜测时，赵凝霜财迷心窍，已经在两张欠据上画了押。
    王崇石笑呵呵收起一张：
    “赵小姐放心，十日之内，小的必将八百两足银奉上！”
    赵凝霜喜滋滋揣好另一份，真不愧是魏无心和陈飞雪的姐儿，厚颜无耻起来，连虎狼姐弟都要甘拜下风，她居然对王崇石说：
    “王大官儿，之前的一千石粮食已经是丢了，可我的生意还得做呀。你莫辞辛苦，再跑一趟吧。”
    “你放心，这次我绝不让周昏淡那厮捣乱。”
    这番话似乎早在王崇石意料之内，他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淡然道：
    “赵小姐有令，小的怎敢推辞？”
    “却不知赵小姐这一次打算买多少粮食？”
    赵凝霜伸出根手指：
    “还是一千石吧。”
    王崇石点头答应，突然像是想到什么：
    “对了，赵小姐，小的之前去粮铺时，见铺子里放着许多赤米。听刘典师说，是来时路上所购。”
    “因为有些腐烂，所以价格便宜，只要三钱一石。赵小姐，如此便宜的米，您何不买上一些呢？”
    王崇石说的委婉，赵凝霜还是听懂了。
    他是让她买些已经腐烂发红的赤米，当做新米买与难民。
    赤米三钱，新米七钱八分。
    这还用想么？
    赵凝霜当即两眼放光的问：
    “他有多少赤米？”
    王崇石掐指算了算：
    “小的见那些赤米堆了整整八间粮仓，一间按七百石算的话……估计着少也有五千石吧。”
    赵凝霜暗自盘算：
    “五千石赤米，三钱一石，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卖给过往难民，哪怕一两一石，也能卖上五千两！”
    “你稍等！”她再不犹豫，立刻小跑着朝家里去：
    “我这便取银子与你！”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拖又拽的，她带着两个大箱子回来。
    当着王崇石的面，她将两个箱子打开。
    一个满满，一个半满，里面都装着大锭银元宝：
    “一锭五十两，共计三十锭。”
    “将那五千石赤米全部与我买回来！”
    王崇石忙指挥雇工装车：
    “小姐放心，这次小的多带些人手去，保证不会出差错，一粒米、一文钱也不敢少您的！”
    目送他领着数十辆马车、几十雇工，浩浩荡荡的踏上大路，赵凝霜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无心和孟清霞紧随其后。
    到了家门口，见周昏淡不知何时苏醒，已经回到家中，此时正坐在火盆旁与露儿说话，她立刻变脸：
    “你这厮还有脸住在我家呀？滚出去！”
    周昏淡是个不识时务的，不但不赔罪、认错，反而神气呼呼的抄起双手，顶撞她道：
    “赵凝霜，此乃奄王府是也，一草一木皆归我父王所有，怎么成了你家？”
    “我身为奄王之子，西湖郡王，又凭什么要滚……”
    赵凝霜打个不响的响指：
    “这厮不肯滚出去，那就把他给我扔出去！”
    无心要巴结他姐儿，大步上前，揪住周昏淡往外走：
    “让你滚你就滚，啰嗦个……”
    话音未落，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脚，他也被踢出房门。
    随后，房门紧闭，将他们两个全部关在外面。
    无心与周昏淡面面相觑。
    同是天涯沦落人，周昏淡偏偏要讥讽他这个同伴：
    “为虎作伥者，哪有好下场？”
    “直！”无心随手将他扔到院里：
    “你他娘的有好下场？不还是和我一样！”
    周昏淡爬起来，茫然看了看天空。
    太阳已经落山，夜色即将降临。
    再看看四周，根本不知何去何从。
    叹息几声之后，他突然转忧为喜，端端正正坐在地上，面向正房：
    “我本有意拜师，却被她们阻拦。”
    “如今恰好，再无人阻我，我可拜师学艺了。”
    听他这么说，无心也笑了，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哈哈，你也要拜师学艺？”
    “好极了，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
    周昏淡正色道：
    “我哪有空与你闲话？”
    无心立刻给了他一巴掌：
    “直，你嚣张什么狗屁？哥儿陪你说话，是给你脸！你胆敢不要么？”
    周昏淡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关系，因为在他心里，无心等人都只是他家的丫鬟、小厮。
    他怎可能与小厮称兄道弟？何况他还比无心大上三天。
    他厉声呵斥：
    “魏无心，你不得无礼！我乃……”
    无心用食指在他额头一弹：
    “叫哥儿！”
    嗝儿！
    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两眼上翻，当时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