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才少年
作者:万事顺心   回到大陈当王爷最新章节     
    江南行胜,三吴都会,隋唐以前自非建康莫属。建康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玄武湖),处天然屏障之内。作为六朝都会,东西南北各四十里。中心为宫城(台城)。北面白石垒(白下)、宣武城、南琅邪郡城,西面石头城,西南冶城、西州城,东南东府城,南面丹阳郡城,都屯有重兵。
    天然而成的龙盘虎踞之势,濒临华夏最大最长的陆上航道——长江,又有破冈渎东接江南运河,以通吴会。工商业发达,物资充足,交通便利,建康的富饶自非长安、邺城所能比拟。地居形胜,守卫坚固,建康作为六朝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一点也不为过。繁华时的建康,户数曾经达到二十八万户,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只是经过侯景之乱那场浩劫以后,建康因此陨落了繁华。城市破败,人口散亡,满目疮痍,一派败落萧条景象。仿佛惨遭蹂躏的风华少女,铅华尽去,神采暗淡,只留下凋零破败的身躯,再寻找不到当日秀美绝丽的倩影。
    不过所幸的是,陈朝建立以后,华族的劫难就此结束。随着人口的回流和重建,建康再次成为江南的中心,往日的靓丽重新渐现。
    安成王府坐落在宫城端门和台城东华门之间,距离宫城并不太远。同这个时代没有受过战火袭扰的其他王公侯府一样,安成王府也是前梁时期的作品,经过风吹雨打,颜色斑驳,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富丽堂皇,留下的只是简朴大气,威严肃穆。
    王府花苑,梅园之中,数株寒梅迎雪怒开,纯黄、金黄、墨黄、银白、淡白、黄白,颜色各异,各个不同。簇簇白雪挂满枝头,或梅黄雪白,又或梅雪融一,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一个高颀秀美的少年呆呆地伫立在一株开满白花的腊梅旁,注视着眼前初绽的梅花,一动不动,任由雪花飘落。风雪中,寒梅含苞怒放,欺霜傲雪,暗香四溢,整个花苑中都飘荡着沁人的梅香。
    那少年仿佛醉于花香之中,石化了一般,漫天飞舞的飘雪将他逐渐笼罩起来,而那少年却是浑然不觉。不多时,雪花已经埋没了他的双足,头上、身上也都飘满了雪花,远远看去仿若雪人一般。
    几个仆婢远远的站在苑外,双手肃立,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于上前劝说半句。自家的这位郎君【注1】平时虽然宽和,可若是惹怒了他,杖死虽未有过,但是十几二十的杖责却是少不了的。自家郎君虽然年少,但是却是性格沉稳,心机颇深,深得大王宠爱。而且郎君在闲散之余,最喜独处静思,即使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几位郎君也不敢轻易打扰。
    陈逸站在梅前,看似欣赏寒梅铁骨冰心的傲姿,心绪却飘到了自己的那个世界。
    “三年了,三年了……”陈逸口中喃喃着,心却是痛的厉害。
    父母妻儿不知过的怎么样?他们是否还在为失去自己而哭泣?年迈的父母能否承受得住老年丧子的巨大痛苦,年幼的儿女能否面对幼年丧父的沉重打击……想着想着,两行热泪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今天是天嘉五年(564年)的元日,从天嘉二年算起,陈逸来到这个世上已经三年。三年来,陈逸已经从一个幼童成为一位翩翩少年;三年来,陈逸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到逐渐融入相合;而三年来,陈逸却始终无法忘却另外一个世界。
    天嘉二年春,陈逸接收了这具身体。病体完全恢复以后,受当今皇帝的恩准,陈逸就学于建康宫学。宫学,顾名思义由皇宫所办,但是入学的不仅仅是皇宫的皇子,为了彰显皇恩,王公勋贵子弟也可入学,和皇子们一起学习经学、律法、兵学以及六艺。作为国内规格最高规格的贵族学校,授业的先生自然多是名满天下、满腹经纶的名士和大儒。
    三年的学习,饱受填鸭式教育的陈逸,在这个填鸭式教育初行的时代,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大放光彩,成为京城有名的“三才少年”。只是此“三才”并非天、地、人三才,而是天、奇、庸三才,三才是宫学诸师对陈逸神鬼莫测才识的总体评价。
    天才是当朝司空、侍中、中军大将军徐度对陈逸的评价,陈逸天马行空、不拘一节的战术战法,常常令这位兵法大家膛目结舌;对于舰船兵器的奇思妙想的,更是令这位兵法大家心惊肉跳。“胆大心细、诡异狡诈、不拘古法、神奇多变,当称天生良将。且又深谋远见、心思缜密、博学多才,假以时日,修为当在吾等之上。”这是兵法主教徐度对陈逸的结业高度考评。
    奇才则是出自教授诗经的散骑常侍、御史中丞徐陵之口。只是这个奇才并非完全的褒义,有褒有贬。不过在陈逸看来,应该是贬义居多。这个主要是因为陈逸的诗文作品时而绝妙无双,时而却是平庸不堪,让徐陵很是琢磨不透。承业的第一年,陈逸的一首《悯农》被徐陵视为奇作而震动京城。“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更成为劝俭戒奢的名句。接着《野草》和《游子吟》的陆续推出,更令建康藤纸贵了数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时成为绝唱。徐老师甚至在皇帝老子面前称颂陈逸“天下文才十斗,老臣得一,康乐独占其半”。只是陈逸在殴了其孙德言后,陈逸在护犊的徐陵面前宠信日减。本来这件事情也不足让徐陵对陈逸恨之入骨,只是随后不久陈逸又妄论佛祖,这让崇佛的徐陵青眼完全变成了白眼。“偶得妙句,然则庸俗过甚。”成了徐陵对陈逸不多评价。
    至于庸才,则是金紫光禄大夫、国子祭酒兼领慈训太仆周弘正对陈逸无奈评价。按说依照陈逸这个时代的聪明才智,再加上后世对五经的了解,静下心来用心诵记也不至于如此。只是生于批林批孔时代的陈逸,对孔老二的作品实在不太感冒,所以除了《春秋》、《礼经》、《孝经》和《论语》勉强合格,《尚书》和《易经》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趣学广泛,然则不在于此”成了周大夫的无奈评价。
    自周以来,“六艺”已成为评判男子优劣的重要标准,尤其是贵族子弟。六艺者,礼、乐、驭、射、书、算也,只不过驭艺早已改为了骑艺。《礼经》成绩在那里摆着,陈逸的礼艺自然无需多说;乐、书二艺勉强可以算作中上;至于骑射,由于兴趣使然,又有之前良好的功底,陈逸的骑射二艺虽称不上“无双”二字,然则一直冠于全学诸生。尤其射艺,除了弓弩的石数外,陈逸的射技几能与教授箭术的军中神射并驾齐驱。
    不过与骑射二艺相比,陈逸的算艺可以用强悍二字形容,算艺学习的主要内容是计数和《九章算术》。基础的计数陈逸仅用两个月就修完别人两三年才能修完的课程。至于数艺九科中的方田、栗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注2】,陈逸表现出来的天赋和创造,就连教授算艺的先生都自愧不如。
    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经学就成为治国的唯一经典。陈逸的五经之中,除了诗文尚算可以外,其他都属下下。所以“可为良将,可为计臣,则不可为治臣”是宫学诸师对陈逸的评价。其实除了诸师的评价外,还有一句“若从商事,定比陶猗”,则是学馆诸生对陈逸的一致评价。
    诸生的评价源于陈逸的经营才能。天嘉三年,总感手头拮据的陈逸在求学空暇,于北市附近开办了个皂场。产品推出以后,由于远比当时所用的草木灰、皂荚粉方便好用,又比着动辄百金的澡豆(即胰子)价格低廉,去污力更强,很快就引得争逐高利的商贾们象狂蜂浪蝶一样,任如何驱赶,就是围在皂场门口不走。
    一块拳头大小的香皂标价十缗【注3】,基本相当于30---100石大米的价格【注4】,可仍然是来者如潮。当然也有不加入任何香料的肥皂,一千钱一大块,足可让一家人家洗洗刷刷用上半年。由于质量过硬,加上良好的宣传效应,香皂和肥皂很快占据了南朝洗浴用品的大半市场。并且通过南北互市,很快进入了北齐、北周等国的豪门富户,甚至通过陆上、海上丝绸之路,出口到突厥、波斯、林邑、天竺等国。
    凭着皂场的巨额利润,到了天嘉五年,陈逸已经拥财近三十万缗。与陶朱、猗顿相比,早已有所逾越。只是陈逸为人低调,诸生了解陈逸底细者了了,故此诸生才有此说。若不是此时制皂用碱都是靠从海草灰中提炼,产量有限,从而制约着皂场的生产,恐怕陈逸的身家还要翻上几倍。
    此时的数十万缗钱财,对于一年辛辛苦苦耕耘下来能有五六缗收入的平民百姓来讲,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即使是一般的富有人家,同样样是个天文数字。只是与那些有着百余年甚至数百年底蕴的世家相比,陈逸也不过算上一个土豪而已。
    有钱能使磨推鬼,这句千余年来颠灭不破的真理,在后世拜金社会受到极度尊崇,而在这个杨朱理念并未完全消退的时代也同样通用。在皂场初创之时,自家的老头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年以后,陈逸将万余缗的钱财送到他的面前时,这位官居一品,年禄万石的大陈王爷脸上的惊色可想而知。自此本就为儿子五斗才气沾沾自喜的老头子,心中的地位更是蹭蹭蹿升了不少。
    允文允武,仗义疏财,且又博学多识,陈逸在年岁相若的同窗、兄弟当中,人缘自是好的不必多说。皇子伯恭、伯固、三弟叔英、五弟叔明以及大群勋贵子弟都成了陈逸的跟班小弟,唯陈逸马头是瞻。就连太子伯粽也多与陈逸亲善。
    拥有后世打死也难以想象的财富,陈逸并不满足。受命来到这个世上,陈逸肩负着扭转乾坤的重任。虽然如今陈逸身份尊贵,但是没有足够的财帛作为后盾,陈逸自觉难以完成艰难的使命。况且以陈逸目前的身份,并不具备接替皇位的资格。没有皇位的支撑,改天换地之事更是难于登天。所以若想完成使命,就必须夺位称帝;若想夺位称帝,就必须拥有有足够的实力。而打好雄厚的财力基础,只是漫漫长途的第一步。
    【注1】郎君:外人,或者仆人称呼主人的儿子。对其他男子也可以郎君、某郎、阿郎称呼。
    【注2】参见《九章算术》
    【注3】缗:宋时称为贯,1缗=1000钱。
    【注4】1石=4钧=120汉斤,约合54市斤。南朝时,由于治乱不均,各朝粮食、布匹、价格不一,学者根据文献研究结果也不尽同。据蒋福亚的《魏晋南北朝社会经济史中若干问题的认识》研究结果认定:南齐时,上等好布的市场价是每匹百余文钱,米的市场价是每石20余文。《梁书·武帝记》中记载:天监四年,连年大稔,斛米三十五钱。而黄冕堂的《中国历代粮食价格问题通考》则考究为每石大米在100钱到1000钱之间,每匹布价与每石米价相同。不过黄冕堂教授主要考究的是南朝刘宋时的粮食价格。陈朝天嘉年间,除了地区性的战争和偶尔性的叛乱,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争,也没有大的灾害记载。当时的经济中心扬州、江州都很平稳,且江南相对富庶,一年两到三熟。所以本文采取折中价格,将天嘉年间的每石米价暂定为一百钱到三百钱之间。度量衡则按照黄圣璋教授的《历代度量衡里的亩制度演变和数值变换》,尺制:南陈24.7厘米,北齐30.1厘米,北周29.6厘米;斤制:南陈每斤为250克,北齐500克,北周700克;亩制:秦以后唐以前均是240方步,每步6尺,一亩为8600方尺;里制:秦以后唐以前均是300步,每步6尺,一里为1800尺,约合445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