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四)生变
白柒柒和聂音都暗中忍着笑。陈千变则双手紧紧攥住衣襟,憋得有点难受。沈雪君这种多年未笑的脸更是觉得有点要破功。
“诸位少陪,王某去去就来。”
王道灵忽然起身,面无表情朝着大家抱了抱拳。四周的昆仑门徒们都围拢来,看住在场所有人。
马克知道老狐狸可能要去取落魂铃和荡魂鼓了,这里在座都服用过摄魂草,镇魂琴已失,要想能控制住场面,寻找出镇魂琴的下落,当然只能靠新得手的铃鼓两大魂器了。想到这里,马克连忙看了一眼陈千变。
陈千变会意,不动声色伸手进桌布之下,又将阿渔的狐狸样子改成了猫,阿渔一回猫形,立即消失不见。
王道灵果然一离开万神殿,便朝着后花园走去,四个昆仑门人一路跟随,直到花园入口,便止步不前。
只见王道灵走到花园中心,也不停留,腰间挂着的一块金色圆牌闪了一下光芒,王道灵的身子便消失在花园中。
阿渔在花园的园墙上隐身趴着,看得真切,心知王道灵是进入了那个隐藏法阵,原来腰间这块圆牌就是钥匙,感应开锁,很是方便。
四周没人,阿渔隐形上前,却依然被无形的墙弹了开来。
“原来这个法阵是个保险库,保险库钥匙就在腰里挂着。看来有钥匙的只有老狐狸一人啊,要想办法偷来才是。”阿渔心想。
果然,不一会儿,王道灵又忽然现身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看大小不是铃就是鼓。
“老狐狸,还留一手,只带出来一个。”阿渔暗骂,也不多加逗留,跑在王道灵前面,回万神殿而去。
马克忽然觉得自己的裤管被什么东西拉了几下,便知道是阿渔在自己脚下,于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撩开桌布往桌底脚下看去。只见两脚之间逐渐出现一行用酒水写出来的字:“老狐狸的腰间金牌是密室钥匙。”马克看完,用脚将字抹去,只留一道水痕。
阿渔又回到陈千变脚下,变回狐狸继续装睡。
马克暗暗好笑,这只猫不但会说话,还会写字,虽然字迹狗爬一般,不,是猫爬一般,但是笔画清晰,一目了然。瑕不掩瑜,阿渔依然不失为一只最有文化的猫王,到底是经过马口铁罐头王冠加冕的猫。
金牌是法阵的钥匙?忽然,马克心里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刚才王道灵不是暗示丰三娘离席吗?似乎是在要她去办什么事情,肯定就是去取琴和鼓。
丰三娘被自己出言阻止后没离开万神殿,所以王道灵只得自己去取。那么说明了啥?除了王道灵,丰三娘身上也有钥匙!
只要五行镯戒在手,论偷盗之技,在凡人界,哪怕包括雾隐谷,马克说第二,没有敢说第一。
这时,王道灵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回来。他这次学乖了,再也不敢将手中事物交给门徒,而是亲自拿着,老鬼不脱手,自己手上最保险。他不知道的是,如果马克要硬夺的话,就是绑在脖子上也保不住。
马克假意用双手揉了揉眼睛,暗中搭了一下转轮眼,一眼看去,只见王道灵手中盒子里正是落魂铃,荡魂鼓却不在身上。
“呵呵,老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一切的猜测都是对的。”马克暗骂。
事实早已不是猜测,而是已经接近了真相。
“诸位,且听王某有话要说。今天宴会怪事频频,绝非偶然,王某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要针对雾隐谷做出不利之事。雾隐谷如能精诚合作,共襄盛世未来,难道不是一件美事?大业之下却仍有人暗中作梗,实在令我深为痛心。暗中的这位朋友,王某这里再给出半个时辰,还请这位朋友现身交还古琴,那样的话,王某定然杯酒相邀,尽释前嫌,我们依然可以携手共图未来。如果到时候,依然躲躲藏藏,那么就不要怪王某不客气了。”王道灵冷声说道。
“是谁啊,赶紧出来啊,别坏了雾隐谷的大事不说,还连累了大家。”
“太不要脸了,到底是谁啊?交出来。”
“我说老刘,上次我门中少了一把镇派宝刀,结果发现被你门内弟子拿去杀猪了。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这次宫主的宝琴丢失,是不是又是你偷的?”
“滚远点,就你那把破刀也好意思说是宝刀?借来杀猪都算抬举了。你别借题发挥,含沙射影。”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
殿内开始有人高叫指责,有人互相攻击,有人借机翻旧账。
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咳了几下,说话道:“昆仑宫主,老身呆在雾隐谷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还会弹古琴。当然,宫主有雅好,和大家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不过是一具雅物而已,宫主你一向冲和淡定,为何失去一件事物就如此失态呢?”
“莫非这琴其实是什么宝物?如果当真如此,不妨将此宝物的功能告诉大家,那么大家也好判断暗中下手之人的动机。如果是重宝,那么下手之人定然是有预谋的,但是盗来的事物也要对他有用才是,不是吗?”说话的正是扮作老太太李晚霞的白柒柒。
马克暗赞白柒柒聪明,一语中的。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你先说出这是什么类型的宝物,大家才能判断谁有下手的可能性啊。这就好比使剑的不会去夺刀,吃素的不会去偷肉,吃猫粮的不会对狗粮感兴趣。
只是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在此场合说出来?白柒柒是断定王道灵绝对不会如实说出真相的。
果然李晚霞一番话说罢,殿内大多数人都频频点头。
“正是,晚霞仙姑所言极是,贫道也是如此觉得。”静月散人版的沈雪君表示附和。
“是啊,我张大锤如果看到个锤头铁砧,兴许还会动个念头,什么琴啊鼓啊铙啊钹啊的,送给老子,老子也是不要的。”张大锤版本的张紫衣也起哄。
有人起头,在座众人也纷纷表示同意,并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以证清白。
王道灵的脸红一阵青一阵,闷哼一声,说道:“此琴并非什么宝物,而是昆仑宫先祖传承之遗物,不敢遗失,否则王某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一言既出,殿内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如果只是一架普通古琴,就算是远古之物,失去了也就失去了,这里毕竟都是修仙之人,古董玩意儿再值钱也是身外物,远没有那些修仙资源来得珍贵。
昆仑宫会将一个普通古琴作为传承?有人会在这个场合下手偷你的古董收藏品?你王道灵会因为失琴如此着急失态?当我们都是傻子吗?一时间,大家又开始交头接耳,人心浮动起来。
王道灵见状也不多做解释,事情先不做绝,反正时间还没到,按经验判断,离限定的时间越接近,那个下手的人越是会坐不住,到时候看能不能逃脱我的眼睛。
实在不行就破罐子破摔,直接驱动落魂铃,反正这里的人都服用了摄魂草,不怕不听话,如果谁拿出镇魂琴跟落魂铃对抗,那就不打自招了。想着,老狐狸便捧着盒子静静坐在那里,环视着殿内情况。
马克却暗自运动五行镯戒,用金系之力探视起同桌的丰三娘身上。
自从镯戒相聚之后,马克的五行之力不仅控制力大增,连敏锐度也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一番探寻之下,果然发现,那丰三娘的怀里真的揣着一枚小小的圆形金牌。
看来骚狐狸和老狐狸的关系匪浅,这个法阵密室说起来等于是昆仑宫王道灵的小金库了,又养魇又存法宝,这么重要的金库钥匙也给了丰三娘一把,可见这个媚术的效力还是可以的,至少能把老狐狸给迷倒。
丰三娘眨了眨眼睛,忽然浑身媚态散发,杏眼如丝,看着同桌众人,娇滴滴地道:“诸位掌门,王宫主如此宏图,却被暗中宵小破坏,我们是不是该帮助他一下啊?”
同桌之人包括郑楚汤一轮在内忽然感觉浑身一酥,觉得身体里有一股不知道什么感觉涌上来,看着丰三娘发腻的样子,几乎忍不住想上去搂抱住上下其手,将她捏出水来。
“怎么帮啊,三娘想要泄火我倒是可以帮忙。”同桌一人搭腔说道。
“讨厌,顾掌门丰神俊朗,妾身哪里配得上?”丰三娘娇声婉转。
“配得上的配得上的。”顾掌门满脸傻笑。
马克看了一眼这个顾掌门,见其脸大如盆,眼小如豆,嘴阔如裂,鼻红如糟,丰神俊朗四个字拆开至多占一个丰满的丰字,四字并起来的话则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这丰三娘这么夸人,难道良心不痛吗?莫非这就是媚术的真谛?
马克忽然觉得丹田之处有些异样,连忙转轮内视,看见自己体内的金龙忽然眼射金光,挥爪怒吼,将一根根绑缚在丹田之上的红色细线全部挣断,一口烈火喷出,霎时将这些细线焚烧殆尽。
原来这就是媚术,可以化作无形的细线捆绑住人的丹田,从而诱惑人心。还好自己体内有神龙护体,否则说不定会做出一些不君不臣之事,那样就对不起白柒柒了。马克内心夹七缠八乱想一气,不知所谓。
“三娘,你说怎么帮啊?”郑楚也一脸暧昧地说道。
“还能怎么帮?当然是找出小偷是谁咯。”丰三娘朝着郑楚抛了个媚眼。
“可惜偷琴我不会,偷人倒是行家。”郑楚斜着眼看着丰三娘。
丰三娘笑得花枝乱颤,胸部抖个不停,却不知道桌下衣襟处出现了一柄短剑。那剑尖轻轻一划,便将丰三娘的外衣划了一道口子,波浪起伏间一枚小小的金色圆牌悄无声息从衣服夹层里滑了出来,从桌下飞入了马克的手中,那短剑也随之消失在马克的右臂处。
定位清晰,控制精准,所有操作如丝般顺滑。
“偷东西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技多不压身啊,我现在撬窃和扒窃两门手艺都算得上是大行家了吧?啥时候在这个雾隐谷里成立一个妙手空空门,应该生意不错。”马克胡思乱想。
暗自动作归动作,脸上还是要做出一副迷恋丰三娘的表情,免得引起对方疑心。马克觉得自己可以归于猥琐流演技派了。
丰三娘大放媚态,虽然石榴裙下拜倒了几个粉丝,无奈粉丝们智商有限,同桌七八个臭皮匠拼一起依然没凑成诸葛亮,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方法。
席间众人依然互相扎堆议论,有人提议要组队上厕所,王道灵无奈之下答应五人一组,互相看视,并由昆仑宫门徒专门看管陪同。这恐怕是这些人这辈子最不自由的一次如厕经历了。
第一批如厕人员去而复返,没啥异状,王道灵微微放心。
马克看了一眼陈千变,对方也立即会意,于是两人都凑在第二拨一同出殿,红狐狸自然屁颠屁颠跟着。
其余三人并不认识,互相目光警惕而谨慎,这目光不见得是怀疑别人,也有可能怕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
之所以答应五人,是因为殿旁厕所正好是五间小屋,众人分别入内后关上门,外面自有昆仑门人看守等候。
马克一关上门,果然一小会阿渔隐身就跟了进来,现出猫形。
“阿渔,小音的乾坤袋带着没?”马克轻声问。
“带了,我就知道你要搞事。”阿渔跟出来前,果然悄悄将聂音的乾坤袋要来带了出来。
马克接过乾坤袋打开,镇魂琴果然就在袋中,不由嘿嘿一笑,将琴纳入了自己的乾坤袋里,然后将聂音的袋子交还给阿渔,又掏出刚才从丰三娘身上偷来的圆形金牌。
“是这个吧?你目标小,趁现在去那个法阵看看,如能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搜刮干净,能拿多少拿多少,然后回万神殿碰头。”马克笑着对阿渔说。
阿渔两只眼睛几乎放出光来,开心得不行,连忙接过金牌放进了袋中。
“这次你功劳最大了。”马克道。
“少废话,多买鱼给我吃。”阿渔也不多话,闪身不见。
假意出恭完毕,马克和陈千变互相暗暗示意了一下,一行五人跟着昆仑门人又回到万神殿,替换下一班。
连着几拨都无异状,就连白柒柒,聂音和沈雪君都跟着女性如厕代表团出去晃了一圈,丰三娘也在其中。
唯独张紫衣,她现在身份和外表是神匠门的张大锤,纠结是到底跟女团还是跟男团,考虑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憋着。
过了一会,马克又觉得桌底下被拉了拉裤管,低头一看,地面上又凭空出现几个字:“搞定,鼓在,其他收获不小。”
然后那面金色圆牌出现在自己的脚面上。马克大喜过望,但现在无暇过问,便收好了金牌,用脚拭去了地面的字。
这部戏演下去,似乎会更有趣了。
有一个昆仑门人匆匆从殿外走了进来,跑到王道灵身边,悄悄耳语了几句话,不知说的什么。王道灵听罢,双眼射出一道寒光,随即又隐没,只见他对那个门人低语了几句,那门人点头躬身离开。
“有问题,出事了。”马克观察之下第一反应便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殿内众人也发觉了异样,议论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都看着王道灵。
只听王道灵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原来如此,我倒是疏于防备了,忘了咱们雾隐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万神殿立即陷入了安静,大家都想知道王道灵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
马克心思电转,立即开始判断目前情况。
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一行人可能出问题了,但是谁会露出马脚呢?
雾隐谷的人物,那么本队之中只有沈雪君张紫衣和陈千变三人。
其中雾隐双姝基本已经明确不站在昆仑宫阵营之中,而且两女来头颇大,王道灵不会说出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这句话。
那么只有陈千变出问题了。陈千变是自己这些人伪装成他人的关键,他出了问题,那么自己这些人是不是也暴露了?接下来是要硬杠了?硬杠自己这几个人是不怕的,但是那三位其他班级的同学呢?
果然,几个昆仑门人在授意之下,悄悄走动,已经挪到了陈千变背后,封死了他的退路。
“方掌门,你是真的方麒麟吗?”王道灵微微一笑,目光如电,看着陈千变。
“宫主什么意思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千变站了起来,一脸讶异说道。
“一个小小的巫儡,何至于让你记仇如斯,到现在还在打我昆仑宫的主意,陈千变,你倒是一手好计划啊。”王道灵冷笑着说道。
“什么五雷?什么记仇?”陈千变还在装傻,但是神色间已经有些慌张。
“放眼整个雾隐谷,除了你陈千变,还有谁有这种千变万化的本事?”王道灵忽然神色似乎放松了很多。
如果今天的事情都是陈千变在搞事,一切都可以理解了,本来就和他有些过节,此人又是独来独往,替换成方麒麟前来捣乱也是情有可原。此人除了会易容,别的手段倒也威胁不大。
“王宫主,你到底在说什么?方某如果有何得罪之处,还请明示,何必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和陈千变有什么关系?”
陈千变也是有点慌了阵脚,他想来想去,想不出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眼下只有一味抵赖了再说。他不敢用目光去看自己的伙伴们,怕眼光的方向会引起怀疑,只好强自镇定,看着王道灵。
“唉,如此说来,还是要继续抵赖下去咯?我本来念着大家都是雾隐谷之人,现在正是共图大业之际,希望大家都能抛弃前嫌,不计过往,今天的这个神游六合会也是为了能和过去之事杯酒泯恩仇,没想到你陈千变不仅不将雾隐谷大业放在眼里,还为了一己恩怨,前来破坏寻仇。”
“我知道你是当初因为我取走了你师门的宝贝巫儡而怀恨在心,但是当初那只是交易,我王某难道是强取豪夺之人?眼下雾隐谷诸多门派合为一体,无论修道的资源还是各家宝贝,都成了自己家的物事,你又为何不识大体,着念于此等小事,而来破坏整个雾隐谷的大事?”
“你如果在意那件东西,只须和我明说,我自然还你。乌傀门虽说只有你陈千变一人,但也是雾隐谷内一项奇术,若是与我们大家一起共谋大业,你又何尝不能与诸多掌门人平起平坐?”
王道灵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令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外貌是方麒麟的陈千变,不少人目光中还带着怒意。
“原来是陈千变,竟然扮成了方麒麟前来寻衅滋事。”
“何止是寻衅?还盗走了宫主的古琴。”
“此人不识大局,乃竖子耳。”
“原来是这个龟儿子,看一会老子怎么修理他。”
殿里众人开始纷纷大声说话。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虎吼,随即竟然走进来一头白额猛虎,身长两丈,条纹斑斓,极为威猛。
虎背上端坐一人,大声喝道:“陈千变,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