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众官皆站立而起,语气杀伐高声应答:“我等谨遵将军之令,全力清屯。”
伍士豪这时出声查漏补缺:“将军,那徐州城罢市之困该如何解决?现在徐州城大乱,物价飞涨,治安混乱,百姓生活困苦,倘若仍由这群奸商劣绅罢市下去,恐怕乱子会越闹越大,到头来受罪的还是百姓。”
“而且徐州城百姓经这些劣绅饶舌鼓动,我永安城已是声名狼藉,为万千百姓痛恨,明明罢市的是这群奸商劣绅,现在这骂名却让我永安城来背。”
陈诺在堂内缓慢踱步,最后开口道:“眼下徐州官府无能,吏治败坏,仍由这群奸贼肆意大闹,本将军身为徐州副总兵,有镇守徐州防御安定职责,此事不能不管。”
堂下魏本源精神一振,敏锐抓住了什么,当下附和陈诺道:“将军说得是啊,徐州随着何兵宪和徐州尊两位大人病重,各级官府机构已然瘫痪,徐州秩序颠倒,特别是治安大乱。属下掌管情报所,据徐州线人禀报,徐州城内这段时间涌出了大批的地痞青皮,这些人扬言联合城外的土寇匪徒一起攻陷徐州城。”
“土寇匪徒?”
众官都是一振,特别是武将们,但众官转念一想,魏本源所言有虚,徐州大股小股有实力的匪徒早被乞活军剿灭个干净,只剩下来一些零散流落的匪徒,这些人聚在一起也没有多大实力形不成气候,根本无法攻陷徐州城。
千总吴世忠口直心快,当即唾声道:“魏本源你这厮怎么满嘴跑风?哪里来的徐州匪寇,还攻陷徐州城,这不是打我剿寇将士的脸吗?”
魏本源暗自翻着白眼,但他不敢惹怒这粗人,只能循循解释道:“徐州城涌现大批青皮地痞是事实,他们打家劫舍残害百姓这也是事实。”
“至于这些人联合城外的匪寇嘛?这事还凭将军做主,将军说有,这自然是有的。”魏本源对陈诺恭敬道。
陈诺面露微笑,当即赞道:“善!”
旁侧的吴世忠这才回醒过来,一拍大脑袋叫道:“吊舍,你们读书人弯弯绕绕真是多。”
陈诺现为徐州副总兵,本质上是应该带兵镇守驻防徐州城的,但是朝廷的调令还未到,陈诺也未能带兵驻防徐州城。眼下的徐州城大乱,城内外更有匪寇作乱,陈诺此次带兵驻防徐州平乱可算是师出有名了。
陈诺缓缓环顾众官道:“本将决定,三日之后带兵驻防徐州城,民政部从我永安层调运粮米,集于徐州城开设商铺贩卖,以皆市井粮食之缺,一定要把粮价压过去。”
徐州罢市,各家粮店联合闭市才是罪魁祸首,只要将粮价打压下去,其它的物价才能跟着下去。
商务局总管严顺出声问询:“敢问将军,这于徐州城贩卖的粮价该是几何?”
陈诺问道:“徐州原粮价是多少?”
严顺答道:“回将军,徐州原粮价是一斗三百文,现在已经飙升至一斗三两了。”
陈诺脸色阴冷,恨声道:“这群奸商,个个该杀,通知下去我永安城贩卖粮食定价一斗一百文。
“啊……这……”严顺脸色大变,有心说话但是看到陈诺脸色却不敢再言语,实话说,就算是永安城贩卖一斗粮一百文那也是高价,永安城有得赚。只是严顺商人逐利心里作祟,听到陈诺如此定价心里总是感觉亏了。
千总陈大义赞赏看着自家侄儿,他看得通透,陈诺此举无非是争取民意,让利于民,百姓们心中自然有杆秤,只要他们得了永安城的实际实惠,现下对永安城一切不利的舆论风暴将烟消云散。
……
第二日,徐州茶城口。
宋春来和几个富绅正在一处宅院内商讨事情,这些个富绅都是茶城口集镇人,好多都似宋春来一样居住在屯所的富绅。
主事的是茶城口最大的地主和商户,此人名叫钱文清,乃是钱家旁系,也是钱家在茶城口的势力代言人,而他们众人都是依附在钱家生存。
他们今天商讨的事宜也无非是清屯和罢市这两件事。
宋春来开口道:“各位,现在已经是第八天了,过了那陈诺给的七天之限,这几天那永安城分外安静,也不知那陈诺在憋什么坏水。”
钱文清听到轻抬眼皮,慢悠悠道:“宋老弟未免太过担忧了,我等联合罢市是何等庞大势力,现在他陈诺该担忧的是如何不被徐州百姓的唾骂口水淹死吧。”
其他富绅哄堂大笑,纷纷打趣宋春来杞人忧天,大明朝商人罢市之传统由来已久,不说别的,就说现在,朝廷财政紧缺,这粮草筹集和运送朝廷就靠他们商人。如果商人罢市,导致各地军中缺乏粮草,将造成多大的动荡,就是朝廷也按不住。
宋春来无奈叹了口气,他的心中隐有不安,他们寻常罢市面对的是多是文官,文官们他们或惜名或好利或衷权,而且文官深陷官场诡谲多端的规则里,掣肘和软肋甚多。
但是现在面对陈诺,这是一个武人,他们的手段还能管用吗?
嘭的一声,钱家的一家奴不敲门就急吼吼冲了进来吓了众人一跳,钱文清大怒正要斥呵,那家奴惊恐不住道:“老爷,不好了,永安城的人闯进来了。”
钱文清心中一突,他强自镇定道:“慌什么?朗朗乾坤下,他永安城的刁民私闯民宅干什么?快去召集家丁护院,钱某倒要看看这些人要干什么?”
有钱文清牵头壮胆,其余几个富绅都吵闹着跟着去了,宋春来也跟着,只不过他走在最后有意隐藏自己,直觉告诉他,永安城来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钱家家丁护院众多,钱文清一声令下就召集了上百人,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富有用力,他们持着刀枪弓箭,全副武装。
来到前院只看见院内站了数十人,这些人头戴红缨毡帽,身披青色罩甲,肩膀上帮着袖标。钱文清认得清楚,这些人都是永安城治下的治安局队员。
钱文清亲自上阵,持着一只哨棒站在最前,身后是黑压压一群家丁护院,他对着对面暴喝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居然敢强闯我钱家,找死不成?”
迎面走过一治安局队长,他抽出一张纸令扬声道:“我等是清屯队,奉徐州副总兵之令清屯,劝你识相点,主动交出侵占军屯。”
钱文清仰面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四仰八叉,他的笑容渐渐变得阴毒狠厉,指着这队长鼻子尖利大骂:“什么狗屁徐州副总兵,副总兵就能以势压人抢夺我等的土地?今儿个老爷我就告诉你们这群贱民,我钱文清一亩田都不交,这些都是我的,我的。”
清屯队长一脸怒气,他瓮声道:“我劝你乖乖交出军屯,将军有令,无人主动清缴清屯我清屯队要强行征屯了。”
钱文清朝那队长脸上唾了一口浓痰,斜眼嗤笑道:“龟孙揍得,正当我钱家是泥捏地不成,就想凭这点人就敢强行动手?”
身后众家丁护院放肆哄笑起来,脸带嚣张不怀好意,只要老爷一声令下,他们就一拥而上将这几十个永安城的人剁成碎泥。
清屯队队长默默擦掉脸上浓痰,看了钱文清一眼,好似看死人一般。他一挥手,身后的清屯队员们就跟着他向后退出院内。
“想跑?给老爷们冲上去杀了他们。”钱文清已经激发心中戾气,他一声令下上百家丁护院一拥而上。
轰~轰~轰~
他们没冲出几步就听见院落外面轰隆隆的脚步,脚步踢踏有力,宛若整体,震得地面似乎都在颤动。
“什么情况?”家丁护院们都顿住脚步四处张望。
这时候院门外脚步大响,他们看去皆骇得脸色煞白,双股战栗。门外站了一排排顶盔重甲的大兵,黑压压一片,他们的铁甲和铁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兵器折射着幽冷的寒光。
“兵,他们是兵……”钱家家丁有人哭声道。
钱文清脑门冒汗,后背发凉,他看见院门外那个清屯队队长手指着他和一个军官说着什么,就听见那军官拔出腰间配刀,刀锋前指院内扬声道:“将军有令,凡有武力抗拒清屯者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将士们听令,冲杀进去,一个不留。”
钱文清顿时天旋地转,他的整个人都被吓得没了。
乞活军中当先冲出几个掷弹队员,他们手中持着万人敌略等了一等就通通扔进了院内。
钱家前院内轰轰巨响,夹着钱家家丁护院们的凄厉惨叫还有大量的硝烟自院内弥漫,在院内天空腾出烟雾。
紧接着掷弹队又扔了一连串万人敌,伴随着硝烟滚滚和剧烈轰鸣声,更加惨厉的哭喊嚎叫声和浓烈的血腥味涌出。
“上!”乞活军军官一声令下,一排排列阵严整的乞活军战兵以伍为单位冲杀进去,进了院内只见遍地的鲜血、尸体和残碎肢体,还有幸运者像无头苍蝇乱撞奔逃。
至于钱文清,他早已成了一具烂肉,脸上残留着深深的悔恨、恐惧和怨毒交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