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并不是女人的专利,在这方面,男人要努力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三国的刘皇叔、宋朝的‘及时雨’宋江都是深谙此道的能人,明朝庙堂的老戏骨无数,自然不会缺乏此类高手。
就拿嘉靖朝来说,曾经的内阁首辅夏言拿到了严嵩父子贪赃枉法的证据,要置他们于死地。
严嵩父子跑到夏言府上,一顿痛哭,没事了。
工部尚书赵文华得罪了严嵩,差点卷铺盖滚蛋。
结果赵文华,跑到严嵩老婆欧阳氏那跪地痛哭,结果也没事了。
戚继光是民族英雄固然不假,可是非常惧内,他在外面娶了几个小妾延续香火,结果被老婆知道了,要剁了他。
戚大将军用的神技也是跪地痛哭,结果小妾娶了,家庭也和谐了。
汪修齐同学知道哭是表达情感的方式,但在这个时代,还是一门逢凶化吉的高级技能。
好在最近的伤心事不少,这给他掌控痛哭的技巧提供了强大的buff。
趴在桌子上干嚎了一会儿,等他再抬起头,已是涕泪横流,加上气温较低,那鼻涕挂下来有一寸多长,随着抽泣,荡来荡去,居然没掉下来。
这一哭,让徐渭动容,自责内疚如潮水般涌来,他赶忙走到汪修齐身边,宽慰道:
“修齐勿怪,是老夫失言了,莫难过,莫难过啊。”
“师爷啊,学生心里苦啊!”汪修齐顺势抱住了徐渭,把头埋在对方的长袍里抽泣起来,这身子还时不时的抽两下。
突然被抱住,让徐渭有些措手不及,踌躇半天,才把手放在汪修齐背上轻拍起来,”汝心之苦,老夫感同身受,是老夫错了,不该这样猜忌你。“
这一劝,汪修齐不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更加洪亮,”师爷啊……学生知道父亲和谈成功与否,学生都不得善终。
学生……学生命苦,已没机会追寻圣人足迹,但……我希望师爷这种身兼才学和傲骨的人可以走得更远啊。“
汪修齐胸膛起伏,带着颤音,抽噎着哭诉。
徐渭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庄重说道:
”修齐,汝父之事,老夫无能为力,但要保住汝与汝母,却非难事。尔尚年轻,还有大好前程,莫要轻言放弃啊。“
听到这话,汪修齐止住哀嚎,放过了徐渭那已满是鼻涕和眼泪的长袍,泪眼朦胧地抬头,“先生,如何救我?”
徐渭淡淡一笑,重新落座,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智珠在握地说:
\"据我所知,你义兄毛海峰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明日他拜访胡部堂,必然提出带你母子走的条件,而胡大人定会询问老夫的意见。\"
说到这里,徐渭不再继续,而是笑盈盈地喝茶。
汪修齐心思玲珑,哪里能听不出徐渭的言外之音,他赶忙起身,朝着徐渭躬身行礼,“师爷放心,学生和家母如能见到父亲,必定苦劝父亲早日上岸和谈,绝不辜负师爷好意。”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徐渭感叹一声,起身要走。
既然心结解开,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眼下的徐渭只想把和谈的事情办成,算是报答胡宗宪的知遇之恩,然后就会离开。
剩下的人生,跳出牢笼,浪迹天涯,追求圣人大道,也算不白活一场。
汪修齐送徐渭离开,临走前还把许伯带来的一罐毛峰茶送了出去。
一般的东西,对于高傲的徐渭来说自然是看不上的,但是他偏偏爱喝茶。
拿着茶罐子瞥了一眼,淡淡一笑,拍了拍汪修齐的肩膀,抱着茶叶潇洒离去。
送完徐渭,汪修齐回到内堂,也顾不上疼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感到快要虚脱了。
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真是心累啊。
好在上一辈子身为大厂产品经理,为了争夺资源让产品落地,内卷经验丰富,倒是不怵。
此时,陈氏从内屋出来,刚才两人的谈话都被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看着一脸倦容的儿子,她心情颇为复杂,既有诧异也有怜惜。
诧异的是,古板木讷的儿子怎么突然有了一副七窍玲珑心。
口才变好了不说,还知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尽是让督抚衙门的师爷出口帮忙。
怜惜的是,儿子年幼,受刑遭了罪,还在为脱困而殚精竭虑。
她径直走到汪修齐面前,母爱顿时泛滥,竟是抱着儿子啜泣起来:
“儿啊,苦了你了。”
汪修齐身体一怔,感觉头皮有些发麻,虽然他已经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身份,可被突然抱住,还是有点举手无措。
可陈氏这几天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让他又不忍心推开,沉吟片刻,他挣脱开母亲的怀抱,咧嘴一笑:
“母亲,这里的侧筹甚是难用,再刮下去,都要菊花残了,我去集市看看有没有软一些的厕纸。”
汪修齐知道这个时代是有厕纸的,只不过普通人家舍不得用,才用竹片做侧筹,他也想找个借口暂时避避这如潮水般的母爱。
陈氏先是一愣,转而脸泛潮红,没好气道:
“臭小子,身为读书人,乱说什么。”
想了想,她又点头答应:“出去透透气也好,只是门口的官兵未必让你出去吧?”
汪修齐起身,满不在乎回道:
“没事,和谈在即,他们不会为难儿子的,再说有徐师爷打招呼,我料他们不会阻拦。”
“好,外面天气冷,你添件衣裳再走。”陈氏说罢,赶紧去屋里拿衣服了。
汪修齐从宅子出来的时候,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声长叹。
现在的气温虽低,但估计也就是零度左右,结果陈氏愣是让自己穿了两条棉裤,两件袄子,连裹脚布都是双份。
哎,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很冷。
刚跨出宅门,一名年轻的兵士正在不住地跺脚搓手,天气太冷了,他已站岗一夜,浑身都木了。
见汪修齐出来,他正了正衣甲,忙走了过去,挤出笑容问道:“汪公子这是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