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被冻得太久,兵士脸颊发紫,挤出的笑容也甚是僵硬。
汪修齐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
”想去购置点东西,不知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自然可以,师爷吩咐过,如若公子外出不得阻拦,不过……”说着,兵士面露难色补充道:“旗总大人也说了,需要小人跟随公子,时刻保护公子安全。”
旗总的话他不能不听,师爷更是不敢得罪,刚刚入伍不久,还未染上兵痞恶习的年轻兵士有些为难,声音到后来越来越低。
“军爷贵姓啊?”听到这话,汪修齐露出了极有亲和力的笑容。
听到‘军爷’二字,年轻兵士赶忙摆手,“可不敢叫军爷,叫我王二就行。”
看着王二那破旧的皮甲,和早已露出窟窿眼的棉靴,汪修齐朝他拱了拱手,“那就辛苦王二哥陪同了。”
听汪修齐这么一说,年轻兵士连忙答应:“好,公子想要买些什么,我带你去。”
“随便逛逛吧,对了,这附近可有集市?”汪修齐边走边问。
“有的,有的,从这往东,走两条街道就是。”
二人一路同行,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王二所说的集市。
看着眼前的情景,汪修齐皱了皱眉,这和他印象中的集市相差太大了。
一条并不宽敞的土路,两旁有些高矮不一的砖瓦房,房子似乎年代有些久远,满是斑驳和腐朽。
砖瓦房门口的竹竿上,歪歪扭扭的挂着破旧的旗招,没有丝毫生气。
路的内侧,稀稀拉拉的有些商贩摆着地摊或者挑着担子,在那里吆喝。
虽然叫得很卖力气,来往的客人却不多。
“怎么如此萧条啊?”汪修齐有些不解,看向王二。
“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听营里的老兵说,前两年他们到这里的时候,十室九空,定海县都快没人了。”顿了顿,王二继续说道:
“朝廷不让下海,百姓就没有了营生,加上倭寇祸害,这日子就更难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突然侧头问道:“你恨倭寇吗?”
王二愣了一下,思考半晌才憨笑道:
“恨啊,咋能不恨呢,小人家里原是舟山府的渔民,朝廷虽然海禁,可海盗不猖獗的时候,查得不算严,还能下海捞鱼混口饭吃。
可这几年倭寇越来越凶,朝廷派重兵驻守沿海,打鱼几乎不可能了,为了活命,我才来做募兵的。”
“不过,倭寇也不一定都是坏人。”瞟了汪修齐一眼,王二踌躇着补充道:
“小人有好几个玩伴,都是好人,只是活不下去了,才投了倭寇,做了劫掠的买卖。”
汪修齐笑了笑,没有言语。
虽然没说话,可心里却是暗想,这大明的海禁真是害人害己啊,为了避免倭寇骚扰,就像乌龟一样龟缩起来。
结果倭寇没防住,沿海的百姓还没了生计,被逼做贼。
有不少以贸易为生的商贾也是铤而走险,加入了私商和倭寇的行列。
怪不得明代谢杰在《虔台倭纂》中写道:“寇与商同是人,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禁愈严而寇愈盛。片板不许入海,艨艟巨舰反蔽江而来;寸货不许入番,子女玉帛恒满载而。于是海滨人人皆贼,有诛之不可胜诛者。”
正想着,汪修齐突然看到土路的尽头人头攒动,似乎有什么热闹看。
见汪修齐往那热闹处看去,王二笑道:
“定是那沈大忽悠又在骗人。”
“沈大忽悠?“汪修齐愣了一下,看向王二疑惑道:”沈大忽悠是哪位?”
“哦,他呀。”王二拉长了声音,似乎有些不屑,“听老兵说,他叫沈惟敬,曾经当过兵,两年前还参加过‘王江泾大捷’。”
一听沈惟敬,汪修齐瞳孔一缩,突然想起了万历朝那个把朝鲜国王和日本大名丰成秀吉忽悠瘸的家伙。
可这货不是到了万历时代才发迹的吗,怎么在这里?
似乎说起沈惟敬,王二来了兴致,“可这家伙打仗的时候装死,战斗结束,又去和同袍抢人头争功劳,最后被打了几十军棍赶出了军营。
要不是他父亲是粮官,去求了情,早就被砍脑袋了。后来他和父亲下海做私商,父亲死在了海上,他就开始做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
说着,俩人已经到了人群外,王二扒拉开围观的好事者,和汪修齐挤了进去。
人群中间,一个身材矮小,却是颇为壮实的男子正在吆喝: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天在下给大家带来了一件宝物,此宝不仅可以用来夜间照明,经久耐用,而且还能做饭引火,极为方便。”
男子年纪不大,脸上却是长满了疙瘩,看不出年纪,宛若是一个凹凸不平的煤气罐罐。
他边说,边挥舞着短臂,那叫一个气势磅礴,唾沫横飞,这让汪修齐想起了后世的网红带货。
“什么宝贝,别光说不练,拿出来看看啊。”有好事者在边上起哄。
“好,今儿个我就让诸位见识见识。”说着煤气罐罐从脚边的一堆柴火中抽出一根,走到众人面前,“来来来,都看看,都看看啊,这柴火是不是湿哒哒的。”
等众人确认点头后,他又问:
“各位乡亲父老,咱们定海县地处海边,潮湿阴冷,家中柴火是不是都如我手中的一般,经常引不燃呢?”
“没错,我那婆娘每次生火做饭就埋怨。”
“对啊,对啊,就算点燃了也是灰头土脸的。”
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声应喝。
汪修齐瞟了人群中应和的人,心中暗笑,可以啊,居然还有托。
“没错,乡亲们的福利来了,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了神油。”说着,煤气罐罐从一个独轮车的桶里拿出一个葫芦。
他拔掉塞子,倾斜葫芦,往那堆潮湿的柴火上浇了一些,随后用火折点燃。
顿时柴火上冒起黑烟,转而火苗腾起,潮湿的柴火竟然燃烧起来。
看着那葫芦中倒出的黑黝黝液体,汪修齐心里一惊,我去,这是……石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