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表情变幻不定,脸色从一开始的苍白渐渐变得有些发红,呼吸也慢慢变得粗重起来,到最后,他竟然装若疯癫,又哭又笑,在大厅中手舞足蹈。
汪修齐叹了口气,他是理解徐渭的。
作为明代三才子之一的徐渭,在诗文、戏剧、书画、音律、谋略等诸多方面都独树一帜,是让后世狂放不羁的郑板桥都愿意做他门下走狗的超级大牛。
可就是这样一位惊才绝艳之辈,却是报国无门,壮志难酬,年近五十还是一介布衣。
他犹如一匹暴烈的千里马,却被套上了层层枷锁,关在昏暗的磨坊里拉磨。
直到今天,汪修齐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从此枷锁尽去,这种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的酣畅淋漓,让他禁不住欢呼雀跃。
等徐渭疯累了,坐在椅子上喘气的时候,汪修齐才泼了一碰冷水:
“先生莫高兴得太早,刚才和你说的,只是我个人的志向,父王并不知晓,而且近来,他开始对我有提防之心。”
徐渭却是不以为意,他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擦去眼角的泪痕,戏谑道:
“汪直不过是一代枭雄,对你这等妖孽不忌惮反而不正常。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支持你,难道你就会改变志向?”
汪修齐笑着摇了摇头,“我心中的火焰已经燃起,即使再大的风雨,也无法令之熄灭。”
“说得好!”徐渭拍着案牍,站了起来,此时他深邃的眼眸中迸发着炙热的光芒。
走到汪修齐跟前,徐渭深深一拜:
“主公,只要你不离不弃,文长必生死相随!”
汪修齐并未谦虚,而是接受了徐渭长长的一拜,他知道,自此以后,他们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同伴。
徐渭起身,正想继续探讨戚继光和俞大猷的事情,却是被汪修齐摆手打断,“那些事情明日再谈,先生精通音律,我给先生唱首歌吧。”
徐渭一怔,眉头舒展,开口笑道:
“好好好,主公且唱,文长为你打拍。”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多少次 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
激情洋溢的歌声在客厅中响起,开头几句徐渭还能跟着节奏打拍子,可渐渐就呆住了,慢慢地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当汪修齐唱到‘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徐渭跪倒在地,捶着胸膛,嚎嚎大哭。
汪修齐并未因为徐渭的嚎哭而停止,他也像是中了魔怔,纵声歌唱,陷入那种意境中不能自拔。
等唱完,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形单影只穿越到这个世界,心中凄苦无处诉说,只能借歌抒情,宣泄愤懑。
此时的徐渭却是跪走到汪修齐脚下,抱着他的腿嚎哭道:
“主公啊,主公,别人都说文长是才子,今日才知,主公之才犹如皓月,徐某这点萤火之光,何其可笑!
为了劝导徐某迷途知返,主公竟煞费苦心,作此千古绝唱,徐某……徐某受之有愧啊!”
啥,为你作的千古绝唱?没有啊,我只是喜欢beyond的《海阔天空》,不是给你做的……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只是欣慰地点头:
“此曲名为《海阔天空》,你我共勉!”
“海阔天空,海阔天空……”徐渭如同得了失魂症一般,喃喃念叨着。
……
第二天一大早,徐渭哼着学来的曲子,在护卫的带领下,去牢狱里和戚继光、俞大猷畅谈心扉。
李时珍则在商会伙计的陪同下,又去了那家西医馆。
昨晚汪修齐和徐渭鬼哭狼嚎得,搞得他一夜未睡,于是就挑灯看起了《人体构造论》。
他越看越心惊,以前行医中的诸多困惑都得到了解答,对于有些还不清楚的,也一一做了标注,天刚亮,就迫不及待地去求教了。
清净子虽然生性孤高,但办事却是一丝不苟,见李时珍出门,他也跟了上去,结伴而行,去玻璃作坊里以监督为名,偷师学艺。
日上三竿汪修齐才起来,等梳洗完毕,吃早点的时候,才发现小侍女时不时地看向门外。
“想出去浪,就去。”汪修齐抬头笑道。
“啊?”少女看向汪修齐,一脸的迷惑和茫然。
见到少女的表情,他才改口道:
“我的意思是,要想逛街,就去,不用陪着我。”
小侍女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说道:
“这不好吧,少爷不去,哪有丫鬟自己出去游玩的。”
“没什么不好的,去吧,我准许的。”汪修齐喝了口粥,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少爷,你真的不出去啊?”小侍女扑闪着大眼睛,眨呀眨的。
“我要去藏书阁,还要去给李先生挑选店铺,你让小宏子陪着你。”想了想,又补充道:
“从仆役中挑几个嘴巴严信得过的,以后就待在大市场,只要见到新奇的东西,就买下来,特别是种子,这要作为常例,细节你来安排吧。”
“嗯。”小侍女满脸喜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少爷救出来的那些仆役、婢女都想来伺候少爷,其中的小桑和小漫就不错,二人手脚干净,干活勤快,还不爱说话。”
汪修齐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小侍女的推荐。
少女开心地往门外走,刚走几步,回头看见许宏还杵在那里,催促道:
“还站着干什么,走啊。”
“不去,我是阿齐的护卫,跟你个小丫头算什么。”身子粗壮,穿着劲装,又配着杜萨克弯刀的许宏,颇有点高手的傲气。
“哼!谁稀罕。”小侍女朝许宏翻了个白眼,提着裙摆,像只蝴蝶一样的飞走了。
汪修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许宏就是个钢铁直男,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有怜香惜玉一说。
小时候,两人去村里一户人家的林场偷桃子,结果被发现了,那人家的女人嘴巴特别毒,骂汪修齐是有爹生没爹养的杂种。
许宏当时眼睛就红了,抄起一旁的锄头,就朝着那女人的脑门砸去。
还好那女人躲得快,没有砸中脑壳,即使如此,整个手臂也差点被锄头挖下来。
什么好男不和女斗,这种事情,在许宏那里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