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能看见忠诚度,却看不透达吾提的心。
他俯视着后者,命人松开达吾提束缚的双手,将那柄代表欧亨尼奥子爵信物的短剑按在达吾提的手心里,重心长地说道:
“达吾提,去劝说你兄长吧!如果可以,试着问出他跟欧亨尼奥子爵的交易内容。要是艾买提的嘴还像铁树的枝干那么硬,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达吾提感受着凹凸不平的刀鞘在手心里发凉,手感稍微有点儿沉。
他重重点了点头,捧着剑径直向绿洲中心走去,身后跟着几个拓跋部骑兵。
从沙棘树的树荫下踏入阳光之中,灼热感瞬间穿透了严密的亚麻长袍,附着在达吾提体表皮肤的每一寸。
他并没有任何不适,土生土长的沙漠人对此再熟悉不过了。但这能够适应的前提是,得有亚麻长袍挡住紫外线的照射。
被束缚在绿洲营地中心的艾买提,现在可比班夫堡酒馆内那些舞女裸露的尺度还要大。
他的双眼已经闭上,负责捆绑的战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艾买提的身体面朝骄阳摆开。
艾买提的地中海在烈日灼烧下变得通红,从头顶淅出的汗珠顺着光滑的头皮滚落至周边棕色的发丝中。
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汗珠沿着全脸都分布的密集而显眼。
额头上紧贴着的骆驼皮已经开始皱起来,和它一起发皱的,还有艾买提紧锁的眉头。
不仅如此,那些肆意流洒的汗水从艾买提的额头缓缓滑落到他的脸颊,再一路往下,从那些夹杂着沙砾的胡须根部滴落在沙地里。
拓跋部骑兵在五米外驻足,达吾提走上前去,看着艾买提开口道:
“大哥,别撑了,说出跟欧亨尼奥子爵的交易细节吧!”
艾买提听到弟弟的声音从面前传来,这才费力地张开双眼看向达吾提。
宽大的兜帽将后者的影子铺在艾买提的身上。达吾提的确比他高出很多,影子使得艾买提的眼睛终于不用再受阳光灼烧,能够撑开眼角。
“达吾提……“艾买提张开干涸的嘴,“你……让我感到陌生。”
“我没有选择。”达吾提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一丝内疚。
艾买提明白,弟弟的心变了,他合上了嘴,不再说什么,同样用沉默来应对。
两人就这么杵了五分钟,谁也没有开口。
艾买提身上的汗水不断滴答着,竟无意间滋润着身下的沙土,同时也唤醒了沉睡在底下的虫蚁。
达吾提看到,蚁群正聚集在艾买提身下的沙地间,享受着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它们的确是补充了水分,但它们的欢与艾买提的悲并不相通。
此时的艾买提全身上下都像被煮熟了的海虾,呈现一种油腻感的红色。
艾买提身上的汗真的不少,但他身体里的水分显然已经不足,发白的嘴唇彰显了艾买提此时是有多缺水的滋润。
“哗哗~”
一壶水袋被达吾提握在手中,轻轻晃动着。
“只要你说了,他承诺不会杀你。”达吾提扯了个慌,只要能骗艾买提说出交易细节,一切手段都将是有效的。
然而回应达吾提的依旧只是沉默。
艾买提双眼闭合,整个脑袋无力的耷拉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处于很差的状态了。
达吾提冷漠的看着前者,在烈阳的焦灼和艾买提不配合的态度下,他的耐心也开始渐渐消磨,决定施以最后一重酷刑。
他将短剑拔出,贴着艾买提的额头开始剥离骆驼皮。
“簌簌~”
随着短刀的不断割裂,艾买提的额头上鲜血四溢。后者的眉头皱得比之前更深了,但他愣是没有吭一声。
随着整块骆驼皮被揭下,此时的艾买提已经不再往外出气。殷红一片的早已不止是额头,艾买提的整张脸像是被血浆铺满,就连下巴都已被染红。
达吾提张开被鲜血染红的双手,血和汗在手指间滑落。
抬头看着死去的大哥,达吾提的脸上阴晴不定。
将短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收箭入鞘,达吾提回到了拓跋宏身边。
他将短剑恭恭敬敬地呈给拓跋宏,脸上露出惭愧之色,说道:“艾买提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
拓跋宏头也没抬,正摆弄着那些缴上来的短弩。
短剑上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到了拓跋宏的眼,他抬起头:“这柄剑你自己留着,今后你就是荆棘绿洲的新首领了。”
“多谢大人!”
随着达吾提的告退,拓跋宏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这些短弩上,陷入沉思。
尽管这些来自穆罗尼亚的短弩,制作工艺远没有那把镶嵌宝石的短剑高,但五十把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显然,欧亨尼奥子爵为了扶持荆棘沙盗团是下了本钱的。
班夫堡的大贵族总共就那么几个,除了罗纳尔伯爵这位城主,剩下的子爵论实力绝对要以欧亨尼奥为首。
等等,拓跋宏突然记起了瓦西里曾说过,鳞蛇沙盗团罗纳尔伯爵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会不会就是为了抗衡欧亨尼奥扶持的荆棘沙盗团?
那么同样拥有短弩的红柳沙盗团,背后又会是谁在支持?还有那远在沙漠东部、臭名昭着鬣狗沙盗团,他们会是独立的个体吗?
如果真是拓跋宏所想的这样,那么班夫堡内部看起来也并非铁板一块。
欧亨尼奥和艾买提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拓跋宏不得而知,后者的嘴的确很硬。
罗纳尔伯爵和欧亨尼奥子爵,还有那名支持红柳沙盗团的贵族,他们之间像是借助塔克查沙漠中的势力来角逐各自的利益,甚至有可能借此来收割班夫堡的其他贵族和商号。
越往深处想,拓跋宏越是细思极恐。
贫瘠的塔克查沙漠本身像摆在班夫堡贵族后花园的一张朴实无华的餐桌。
自己恰如一名贸然闯进他们后花园的不速之客,坐到了这张餐桌上,这样一来必定动了很多人的蛋糕。
突然,拓跋宏哑然一笑。
他何止是动了这些贵族的蛋糕,他是已经把摆到众人碗里的蛋糕夺去了大半,就差没把主位上的罗纳尔伯爵一脚踢下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