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康定侯这种杀孽极重的人,身上总会有一种极难掩藏的杀气。
古尘风虽从未与这袭白衣见过面,但这袭白衣身上的杀气,便是答案。
白衣康定侯端起酒碗闻了闻,开口询问道:“掌柜的,招待贵客,怎能不上你们楚州最好的江南春?”
酒肆掌柜连滚带爬再次站到酒桌旁,满头大汗,:“这位爷!并非小人刻意怠慢,实在是我这酒肆小本经营,拿了江南春这等好酒也卖不出去呀!”
古尘风自顾自仰头喝下一碗酒,沉声道:“行了,康定侯,喝酒嘛,尽兴就行,哪来那么多讲究?”
说着,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话说,你准备何时死在代许王府?”
康定侯半眯着眼挥手斥下酒肆掌柜,冷笑道:“只要我不想死,就没人能够追得上我。”
的确,那位号称大许五百年来轻功无敌的大许嫡长公主许裳死在万窟山后,这世上论起轻功,康定侯若说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古尘风面无表情,:“当今朝堂之上若无代许王李家芝坐镇,普天之下不知要有多少人称孤道寡?你有这力气,倒不如去那大原国中州城去撒野!”
康定侯苦笑,仰头喝下一碗酒,:“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那李贼窃取国运祸乱朝纲,我便只找那李贼的麻烦!”
古尘风摇头,冷笑出声,:“我一个江湖中人都能看明白的道理,你当真不懂?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蜀山剑仙冯长今以身出局,你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警醒世人,他冯长今还不够格!”
康定侯神情变得有些阴沉,:“姓古的,看来你受你师兄弟云峰的影响不小嘛!都学会指点江山了!”
古尘风不想和眼前的这袭白衣提起云峰,随即改口问道:“你不去许都继续逞凶,跑南边这个小县城干嘛来了?”
康定侯直言道:“见一个人。”
古尘风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擂台上与白衣公子打得不相上下的云九,问道:“可是那江南道名士郭一良?你要见的这个人,恰巧我徒弟也想见!”
康定侯眯眼盯着擂台,点了点头,:“听闻不胜刀客古尘风入世后,一年内连收了两名徒弟,其中一人是蜀州金石派掌门高义之子高翔,另一人是西北道上的无名布商之子。”
“你本就出身于蜀州金石派,收金石派中人为徒也在情理之中。可台上这位???”
康定侯说着,睁开眼盯上了古尘风。
此时的擂台之上,云九变幻莫测的左拳猛地向上甩起,右拳一股凌厉劲急的拳风将那白衣公子的衣带震得向后飘飞,白衣公子甩袖反手一掌,力道奇劲,左臂跟着一沉,手肘已搭在云九左拳之上,云九右手横扫一拳,待那白衣公子低头躲过,猝然间双拳合拢,猛劈向白衣公子双颊,快如闪电,白衣公子也不躲闪,镇定挥袖格挡,两袖鼓荡如白蛇冲出,双拳与双袖喷薄而出的强大气机霍然相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碰撞声。
一片叫好声中,古尘风和康定侯许诺不再饮酒,二人的目光全都锁定在了擂台上的云九和白衣公子身上。
两股强大气机相撞之下,白衣公子显然略输一筹,身形应声向后倒飞而出,云九哪肯放过这绝佳时机,直接飞身追上两拳挥下,将那白衣公子直接砸向地面,紧接着变拳为掌,十根手指精准抓上白衣公子肩胛骨。
白衣公子忍着剧痛不退反进,双袖如纠缠在一起的两条白蟒般直冲云九心口。
一击得逞的云九被白衣公子这种不惜废掉双臂也要和云九换命的拼命打法搞得有些懵,千钧一发之际,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废掉白衣公子双臂的想法,身形极速后遁躲开白衣公子对自己发起的致命一击。
康定侯轻声问道:“这种武道资质,果真只是一介贩夫之子吗?”
古尘风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云九。
白衣公子的肩头,开始有丝丝殷红渗出,在白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他双袖飘摇,眼神中逐渐透露出凶狠之光,:“接下来,我不会再压低修为!”
云九凛然一笑,:“早就让你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了!就算你是二品,我也没想过会输你!”
坐在酒肆中的康定侯表面上看似镇定,然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磅礴杀机却越来越强烈,:“不胜刀客,我杀一个贩夫的儿子,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古尘风豁然起身,同时右手按在了龙尘刀刀柄之上。
“康定侯,你大可以试试看!”
“是吗?”
康定侯眼帘微微抬起,半藏于长袖中的双掌笔直伸展,在他双眼完全睁开的一瞬,脚下尘土同时暴起,整个酒肆顷刻之间轰然坍塌!
只一瞬,康定侯已经立在百米开外的擂台上。
古尘风的身形,也跟着动了。
一圈圈鼓荡的气机以康定侯为中心卷荡而开,围观众人皆被这道气机强势卷走。
站在古尘风身后的云九也被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机逼退数步,双脚在地面上踩出两个大坑才堪堪止步,稳住身形。
康定侯接着向前迈开一步,才入武道三品二重佳境的云九扛不住这股无形的气机波动,硬生生向后再退出三步才再一次站稳。
此时的云九,距康定侯已是二十步之遥,康定侯身后的白衣公子,也在离康定侯二十步开外的位置站着。
以白衣康定侯许诺为中心的三十步之内,除了古尘风、云九、白衣公子三人外,再无一人。
“小子,再往后去点!”
与康定侯几乎同时对向而立的古尘风身上破旧灰衣如浪翻滚,龙尘刀出鞘一寸,刀意瞬间攀至顶峰。
云九面无血色,以他在云中村时读万卷书的博学,当然认得出眼前这位高人,正是武评榜排名第三的白衣康定侯许诺。如今江湖,除了坐镇问鼎城的武道第一人轩辕鸿羽,恐怕再无一人敢说能胜过眼前这袭白衣吧?
隐世闭关十几年后出世即巅峰的古尘风,当真能挡得住这位一往无前的许白衣?云九疑惑,他咬牙抬脚,却是难以向前一步,反而被自那袭白衣身上散发出的磅礴气机推得向后再退出两步。
雪白衣袂飘飞鼓荡的康定侯目中无人,即便对上出世以来未尝一败的古尘风,仍是如同闲庭信步径直前行,直至龙尘刀再出一寸,赤红刀气宛如晴天霹雳当空而下,擂台中间赫然被炸出数十道纵横交错的沟壑,触目惊心。
以气运润养的横秋刀气,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则刀气纵横!
古尘风曾与杂家掌门吕立江在庞杂宫一战,横秋刀气所及,杂家庞杂宫一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被纵横刀气破坏得破败不堪,除了杂家掌门吕力江以外,在庞杂宫的杂家十二位堂主无一例外皆被横秋刀气当场分尸。养刀气十几年的第一次出刀,无疑是古尘风入世以来的第一次刀道最顶峰,自那之后,即便是淬心山对上楚剑山庄的新秀剑魁楚天阔,也不能让古尘风使出气运积攒润养的横秋刀气,从淬心山一路走来大小七次交手,古尘风只用落雁刀法便足以应对,这次和康定侯对战第一招就用上积攒多日的横秋刀气,足以说明康定侯在古尘风心中的分量。
最大的一条沟壑从擂台中间龟裂而开,直至蔓延至康定侯身前时,被康定侯双袖中汩汩涌出的气机所阻,硬生生停住。
康定侯也不低头去看斑驳不堪的擂台,平静道:“都说感情只会影响刀客拔刀的速度,所谓心中无感情,拔刀自然神,今日我若一心要收下这个少年的项上人头,有了羁绊的龙尘刀对我而言已经没了任何威胁。”
康定侯周身气机涌动,缓步前行,每前进一步,二人中间的沟壑便更加裂开一分,深陷一分。
古尘风岿然如山,任由康定侯一进再进,脸上依旧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情,眯眼嘲讽道:“读书人就是废话多!你要给那腐烂透顶的大许继续做狗,是你的事,可你要动我徒儿,就得先问过我手中的龙尘刀答不答应!”
在康定侯跨出第十步时,整个擂台轰然下陷,此时,他的气势已经攀上法相七重!
“我并非江湖中人,便不讲什么江湖道义,只要我想杀人,便不需要理由!”
古尘风透过厚重尘幕盯着那袭白衣,腰间龙尘伴随着一声雁鸣,铮铮出鞘。
“这就是你做狗的觉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