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辰县的上空,翻云起雾,异象横生。
坍塌擂台外围,大多数胆子小点的围观者早已避之不及地逃离了此地,剩下包括展鸿儒、郭西文、滩歌亭江大宽、大胖子、馄饨店老板等寥寥几位胆子稍微大点的,也只是有胆量留下来躲得远远地看着。
唯独有一红衣女子完全不顾县丞郭西文的阻拦,身骑赤红骏马快速向着擂台狂奔,直至在离云九不足三步的地方,连人带马被迎面扑来的强大气机牵制难以前进,这才不情愿地翻身下马,下意识看了下云九的侧脸,见云九面无表情,再转头看向擂台之上的灰衫刀客和白衣男子,显得有些疑惑。
“闺女,赶快回来???”
郭西文急得焦头烂额,连唤三声,红衣女子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站在云九身后,半信半疑地轻声问道:“台上这两位的修为恐怕都要入境了吧?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此等高人,也看得上参加我的比武招亲大会?”
红衣女子莫名其妙的这句发问,让云九全身紧绷着的神经瞬间舒展了许多,他回过头,低声回道:“入境?你可真是小觑他们了!”
“那是?”
红衣女子闻言一愕,刚骑马赶到此地的她完全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从那灰衫刀客和白衣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机让她一时觉得有些窒息,她一边牵马向后退出两步,一边分析着眼前的情形,接着自顾自一笑,扯高嗓音劝道:“两位叔叔,能不能不要动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今日在我郭了了的比武招亲大会上闹出这等事,就是我郭了了招待不周,我愿摆出一桌宴席向你们二位赔不是,还请二位不要再动手!”
郭西文听着女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掌中捏了两把汗,像眼前的这两位神仙级高人,弹指之间便能致自己的女儿于死地,女儿有眼不识泰山还口出摆宴席赔不是的妄言,这不等同于往自己脸写了个死字吗?这等高人,可是他女儿这般的小人物可以高攀套近乎的?
郭西文额头不由得渗出几颗豆大的汗珠子,朝着女儿快步走去,带着哭嗓求情道:“两位神仙,我闺女不谙世事口出狂言,还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闺女的荒唐言???”
兴许是康定侯已经知道了这位红衣女子的身份, 又或许是康定侯本就和古尘风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没必要一定杀死他的这个不明身份的徒弟,反正此番试探之后,他的心里对这位俊朗少年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至于他儿子许骥和这位不明身份少年刀客之间的招亲比武,现在还没分出个胜负。其实这些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前来上辰县,他能够顺利见到县丞郭西文的儿子郭一良,并把郭一良成功带给西蜀王许开明。
在县丞郭西文的哀求下,康定侯终于停下脚步, 无需等古尘风收刀回鞘,他便率先收起周身气机流转。
这是一位作为武道顶级存在者的绝对自信。
烟尘在那袭白衣身边一圈圈如涟漪般四散而开,愈来愈弱。
古尘风长舒一口气,龙尘刀也跟着徐徐入鞘。
负手而立的康定侯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转头盯上了那袭红衣,开口说道:“郭小姐有意款待,许某却之不恭。”
红衣女子想要上前说话,背后却有一只手拉住了她。
“了了!”
跪地的郭旺发吓得瞠目结舌,一时拉不倒女儿郭了了和自己一起下跪,只能一个人跪着,感激开口,:“能请两位活神仙赴宴,是小人三生有幸!”
古尘风抱刀入怀,冷哼一声,:“康定侯,你要去便去,老夫不奉陪!”
郭西文听到“康定侯”三个字时,身子明显一颤,将额头猛地贴上地面,:“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许侯爷大驾光临???”
康定侯柔和一笑,没等众人看清,他已站在郭县丞面前,弯腰将其扶起,:“细说起来,郭大人已不是大许命官,见我这个大许的侯爷,用不着行此大礼。”
郭西文颤巍巍站起,心神恍惚,却仍是能猜得到这位位高权赫的大许康定侯来上辰县的目的,和康定侯一样为了他儿子郭一良而来的名人,他已见过不下二十位,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得恭恭敬敬躬身一旁。
康定侯脸上还是挂着那般浅淡的笑,笑着看向古尘风身边的俊朗少年,:“少年,不知你找郭一良所为何事?”
云九被问得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与你无关!”
古尘风语出冰冷,拉着云九就要离开此地。
县丞郭西文也不敢多嘴询问挽留,像灰衫刀客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浪荡江湖高人,任谁见了不胆寒?身处一县要职,他自觉江湖高人他已经见的够多了,却还从未见过康定侯这般武评榜排名前三的顶级人物,能和这样的人物平分秋色,那灰衫刀客的实力毋庸置疑。万一伺候不好惹得一个不开心,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可不是开玩笑的。
云九的视线从那袭白衣身上移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红衣女子,红衣女子并未搭理他,他便跟在古尘风屁股后面快速离开,心想同样是武评榜上的名人,江湖中最高的高手,为何老古就冷冰冰不识趣地拒绝人家的宴请,而那个康定侯就可以风度神逸地欣然接受,靠近他的目标?
云九心有不甘,但也未出言抱怨古尘风。
古尘风似乎是看出了云九的心思,没好气道:“忘了在苍山之上你差点死于宋仁投的锤山拳下的事了吗?作为一名刀客,你应该知道,好刀就该藏在刀鞘里,越是锋利的刀,就越是要懂得收敛锋芒,不然出鞘则折,锋利还有个屁用?”
“如果你觉得自己只是一把下三滥的烂刀,就当老夫没说。”
云九问道:“老古,如果没有我,你今天会不会和那白衣康定侯分个高下?”
“不会。”
云九看出了古尘风的言不由衷,笑道:“老古,我知道你担心万一败给了他,他就会要了我的命。”
古尘风忽爆发出一阵冷笑,:“小子,你可真会自作多情!你死不死的,与老夫何干?”
“老古,你刚才挡在康定侯前面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古尘风没再反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小子,以后还是给老夫收敛着点。”
云九当然清楚这个道理,刚才捡了一条命回来的事暂且不说,就说那后臻国武评榜排名第八的大魔头简懋,一旦发现世上有人将要登楼入境,便会马不停蹄不远万里将其击杀于萌芽之中,这些年死在后臻大魔头简懋手下的一品五重楼高手不计其数,杀得世上武夫皆不敢自称已登上武道一品五重楼,杀得一品五重楼成了武道修为禁区。
云九心里也清楚,古尘风这是没有赢下白衣康定侯的把握,这才对自己一通教导的,要是白衣康定侯今日不愿收手,要是古尘风真的败了,那自己今日可能就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有你在,我不怕。”
云九抬头看着面前的那道魁梧背影,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也跟着消散。
回到酒楼,云九一口气做了五百个俯卧撑,然后安静地坐在窗前,心想当下江湖的武评榜十人,他已经见过六位。想到排名第十的古尘风好色又邋遢,他就觉得有些好笑;想到排名第九的蜀州画甲唐竹松带着李入境李思境兄妹二人不知去往何处,他就觉得有些怀念;想到排名第七的万窟帮帮主宫动既使自己的妻子黄裳儿从未爱过自己,最后还为情敌冯长今殉情,他依旧可以包容这一切,还让自己的孙儿宫泽去蜀山将冯长今黄裳儿厚葬在一起,最后更是秉承冯长今之遗志,亲手为大宁国与西蜀国的江湖之争画上一个完美句号,他就觉得这世上有人的度量真的可与天地般深远宽厚;想到排名第六的坠阴铁手花铁树被看起来傻傻的白鹿林以一招上古功法八卦印打败,他就觉得这个世界可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到排名第五的蜀山掌教夏长扬千里借剑冯长今完成开天壮举,他就觉得江湖就该如此豪迈。
想到排名第三的许室宗亲康定侯许诺不远千里求贤若渴时,云九的思绪暂停了。
现如今,名存实亡的大许,皇室遗孤不计其数,但像西蜀王许开明、康定侯许诺这般大浪淘沙后存留下来的许室宗亲佼佼者,却少得可怜,五百多年的养尊处优,让很多许室亲王忘记了居安思危,这也难怪自从出了陇王云峰这个大许开国五百多年以来第一个异姓王之后,代许王李家芝、大宁国王段义宁、后臻国王张怀宣、南楚国王吴克利等接二连三地灭亲王而自立。
后浪风光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皇室一旦势弱,能者必会取而代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而真理永远都掌握在这些能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