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巷，何宅。

    “你们真是一群废物！”老何叔本来跟纺织厂的“内鬼”都约定好了，等到他不在岗的时候，再去烧仓库，这样就能帮他制造不在场的证明，也就摆脱了嫌疑，这本来是双赢的事情，结果，手底下这群蠢货，把好好的事情给办砸了。

    “何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姓曾的，他自己没把人拦住，明明说好的，半个小时都不会过来人的，结果，咱们搬最后一趟的时候，才二十五分钟，就突然有人过来了，您说，当时那种情况下，除了给烧了，还能有啥办法呀。”

    “对啊，老何叔，小姚这办法，本来是没毛病的，就是没啥经验，给坏事儿了，”

    “行了，行了，你们这群蠢货，别在这里描补了，现在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何叔这会儿火气也发出来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对，何叔说的对，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现在最主要的是看看怎么解决。”刚才开口为小姚开脱的那人赶紧接茬儿，只要不是追究责任，能保住自家外甥，万事好商量。

    “何叔，现场处理的很干净，我们出来之前也都仔细把痕迹给掩盖了，保证查不到咱们任何一个人身上。”

    “老胡说的没错，何叔，就算这公安再有本事，他也查不到咱们身上。”

    “何叔，这批货咱们得赶紧运走，不能在近处处理，要处理也得出省或者河对岸才行。”

    “这么严重？”老何叔有些犹豫，省城这边的关系，还是他临时找的人呢，出了这边，他可就没啥人脉关系了，至于河对岸，那就更白扯了。

    “这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蓄意纵火，那仓库里面的东西，公安肯定是盯上了，但凡咱们漏出去一点，那都不用人家找证据了，这就是明晃晃地送上门了。”

    “唔，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吧，行了，你们既然保证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那我就放心了，都回去吧，这段时间都给我老实待着，哪里也不能去，也不能招惹公安，听到了没有？”

    众人都点头应是，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也不敢触霉头，而且，老何叔这人，出了名的心黑手狠，对自己人还好些，但是前提是，自己人得绝对听话才行。

    “行了，一会儿走的时候，都去找老胡，一人领上二十块钱，算是辛苦费，这批货怕是要压一段时间，先给大家发点钱用着。”老何叔能把这么一队人调理地清清楚楚的，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当然了，钱也是重中之重。

    “谢谢何叔，”

    “谢谢，老何叔。”

    一时间，气氛就不一样了，虽然货压下来了，但是出手是迟早的事情，钱总会分到他们手里的，这二十块钱算是白得了，只要老老实实地挨过这段时间，肯定就能分到钱了，所以，大家都难得的高兴。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 ，也忙活了一晚上了，对了，还是老规矩，分批次，最多不超过三个人一起离开。”

    “放心吧，何叔，咱们都小心着呢。”

    现在天色还没亮，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纺织厂那边，老何叔这边离着纺织厂又远，所以，基本没人关注到他家这边的情况，一群二十多人，很快就散了。

    至于纺织厂那边，通宵都很热闹。

    火势一起，半个小时之内，纺织厂的领导都到了，消防的人也到了，等待他们的就是被烧的只剩下墙壁的仓库了。

    值班的人，发现的及时，把周围开出一片隔离带，所以，相邻的仓库没有受到影响，造成的损失不算大，大家心情也就没有这么沉重了。

    但是，回家，是没人提的，毕竟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明显是有人蓄意放火烧毁仓库的，至于仓库里面的残次品嘛，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没了。

    但是，没了多少这个可不好说了，这里面的残次品，理论上是应该自行消化，或者跟供销社合作的，但是，厂里的几个领导，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今天跟食品厂换罐头，明天跟矿上换煤的，理由都是为了厂里的工人谋福利的，当然了，也确实是谋了福利了，但是，这里面还多少掺杂了点个人利益，这就不是能拿到桌子上来说的了，这也就导致，每次从仓库里运出去的货物数量，跟实际登账的不符，运出去的多，登记的少，时间一长，就形成了缺额。

    要不然，这么大的一个仓库，也至于只剩下五百多件布。

    所以，纺织厂的各位领导凑在一起，谁也不敢提仓库里面的货物，重点都在于，这次的火灾是人为的。

    “张队，这次要麻烦咱们公安同志了，”作为厂里的书记，云书记只能自己先开口了。

    “这个是我们的职责，放心吧，一定会尽快查清楚的。”

    “谢谢，张队了，这也跟着忙活了一个晚上了，我已经安排食堂做饭了，咱们一起，都去吃点饭吧。”

    “这就不用了吧。”

    “用的，用的，我们也是要吃饭的，还有之前厂子里值班的人，今天都忙活地不轻，又累又饿的，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那能行啊，走吧，你啊，就别客气了，”云书记说的恳切，这饭也不是单独给他们做的，所以，张队也就带头答应了。

    “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走，走，一起。”

    食堂的大厨是刚出事儿的时候，就醒了，他今天有晚班，给加班的工人要做一顿夜宵，所以，加完班之后，就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单位的宿舍。

    着火的时候，他刚睡下没多久，听到呼喊声一下子就起来了，听清楚是仓库着火之后，赶紧就拿了个盆往仓库那边去了。

    到了现场才发现，是最边上那个放残次品的仓库着火了，而且根本近不了人，只能跟值班人员和保卫科的人一起挖隔离带去了。

    人多力量大，每个参与的人也没怎么费功夫，所以都不累。

    刚才领导把他喊去安排做饭的时候，他还很精神，这正好是露脸的时候，当然不能困了。于是方大厨，麻溜地就去准备了，正好这两天采购的材料多，整完宵夜剩下不少，他还想想着明天让后勤少买些来着，这不就用上了。

    方厨子利用手里的彩礼，整了六菜一汤，分量还都不少，没敢整成小炒，但这味道也不差什么了。

    吃完饭，派出所那边的人就离开了，现场该看的也看了，该回去商量了。

    几个领导都是没敢走，都在自己办公室休息了，即使家属院就隔着一条街，这个时候也没人敢回去。

    第二天，整个纺织厂片区的人就都知道了昨天晚上仓库被点的事情，大家一下子就关注了起来，而且厂里还专门给开了会，让大家积极提供线索，保护厂里的共同财产。

    这下子可把大家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了。

    所以，这几天，纺织厂乃至纺织厂片区的氛围都很奇怪，大家对任何一个陌生人，或者有奇怪举动的人，都会多看上几眼，多问上几句，夸张一点，但凡是从这一片飞过去一只陌生的蚊子，都要被好几个人观察。

    这样一来，别说是“内鬼”不敢有动作了，就连何叔都消停了，东西就放在秘密仓库里，动都不敢动。

    所以，林立钟当天去纺织厂家属院，才感觉有些奇怪，门卫大爷的反应也就有了解释。

    林立钟自从上次离开王家之后，这几天都没怎么来县城，她正在忙活着林立北要离开的事情呢。

    “太爷，我二爷爷说晚上请您去喝一杯，”

    “唔，成，我知道了，一会儿下工之后回趟家，就过去，”老支书知道林家的事情，最近林立钟和林立北的行动也没有瞒过他，所以，今天晚上这顿酒是必须要喝的。

    “直接过去就成，我一会儿去喊太奶奶去。”

    “好，知道了。”

    一下工，林立钟就把郭大娘 也就是她太奶给喊来了。

    林二奶奶此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都是实在亲戚，也就没整啥花样，两个荤菜，一个红烧肉，一个炖鸡，四个素菜，三瓶酒，齐活儿。

    主食是准备烙饼的，面也都发好了，就等下锅了。

    “二奶奶，太奶来了。”林立钟是提前回来的，试验田那边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她拜托顾明城给看着收尾，自己就先回来了，至于郭大娘，今天则是跟那群老太太一起编席子来着，刘大娘不舒服，郭大娘就扶着她去了张秋生那里拿药，把人送回家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没有过去，反正，她们这活儿，是按件记工分的，不怎么看时间。

    林立钟去的时候，她也是刚回家把鸡喂了，就被拉着来这边院子了。

    “舅妈，今天咱们这红烧肉，还是得您下厨啊。”

    “咋啦？这是要过年呀，怎么弄这么硬的菜啊？”

    “没有，就是靖安要请老舅喝几杯，正好立钟和立北都在，这不就想着改善改善嘛。”

    这娘俩说着说着，就开始安排起来，林立钟没别的任务，就是烧火，林二爷爷负责看着小宝。

    等林立北和许茜到家之后，烙饼也正好上桌儿，大家啥也没说，就先开饭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嗯，就是吃喝的差不多了，总算是来到了说正事儿的环节。

    “咳，老舅，今天喊您过来是有事要跟您好好商量商量。”林二爷爷最先开口了，林家这边他最大，所以，他最先开口了。

    所有人除了林立钟，都停下了筷子。

    “是这样，立北他爸来信了，说弄到两个工作名额，可以安排立北和他媳妇回去了，”

    老支书点头，“这是好事儿啊，立北啊，你可算是熬出头了。”

    老支书没有问为啥没有把立钟也弄回去，这是人家林家的家事，他即使对林立钟再满意，也不好直接问这个。

    “其实，一开始立钟他爸是想先把立钟安排回去的，立钟这孩子呢，倔，非得她她四哥和嫂子先回去，说这样方便照顾孩子，她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主意大的很，咱们都拿她没办法，只好先让立北两口子先回去了。”林二爷爷还是解释了一番的，他注意到老支书那一点疑惑了。

    “嗯，太爷，我还接着跟您干，哈哈哈，”林立钟也注意到了，心里还是很感慨的，人跟人的关系，都没有白处。

    “你这丫头，回城多好啊，回城是享福去了，偏你这么想不开。”

    “啧，这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嘛，我就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这里这么大一摊子的事情，既然干了，就得有始有终才行啊。”

    “好，立钟说的好，我老头子必须为你这句话喝一杯。”老支书觉得自己真没有看错人。

    “来，我也陪您一杯。”林立钟这也算是第一次喝酒了，啧，依旧不怎么喜欢这个味道。林二爷爷也自觉陪了一杯。

    “老舅，这接下来的事儿，才是要麻烦您的。”

    “这个立北两口子的关系也不在咱们村里吧，”

    “不是这个事儿，是立北两口子他们工作的事儿，这边都有岗位，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吧，多可惜啊，这卖给别人也是卖，我就想着，还不如卖给村里，他们兄妹俩，这两年也没少受村里照顾，我做主了，两个工作，就算一千块钱，就算是给小两口的安家费了。”

    一千块钱，两个正式的岗位，这价格，真是没处找去了，可以说是打骨折了。要知道，这可不是七八年前了，那个时候，农场这边的正式岗位，顶天儿了也就三百块，这几年，知青强制下乡，一个工作岗位早就不是两三百能拿到的了，农场这边的更是翻了快三番。

    别人不知道，老支书可是太清楚了，当初林立北能靠着自己的技术进到农场，可是让不少人家羡慕的，要知道，当时县里有人托人托干系想让自家孩子进农场，前后花进去一千块呢。

    所以，这个个价格，林家算是半卖半送了。

    “这，这让我说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