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一边磨墨一边思考,逐渐思路清晰,理顺了“礼”与“法”的由来和发展关系。
由“术”嬗变为“道”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
于是,思如泉涌,准备开始动笔草稿。
这时候远远看见站在殿门口的内侍和官员纷纷拜倒在地,王奎知道朱翊钧来了。
果然,片刻以后,一身明黄色蟒袍从身边缓缓走过,王奎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看到了朱翊钧严肃的脸,见到王奎抬头看他,朱翊钧抽动了一下嘴角,瞬间恢复。
这个动作估计只有王奎看见了,仿佛在告诉他,题目我几天前就给你说了,如果写不好的话你就太让人失望了!
王奎赶紧低头,拿起笔在白纸上开始写了起来。
为了保持灵感就不断连贯的书写,围绕着礼、法进行阐释、辩论、举证……
整个大殿里除了纸张抽动的“咝咝”声外,几乎没有其他声音。
朱翊钧在场内慢慢的走动,生怕打扰到这些考生的灵感。
黄极殿的大殿四周巡场御史、内侍、礼部官员都低垂着头。
有的考生先还在心无旁骛的写着,但是看到皇帝在他们身旁,紧张得汗出如浆,有的笔都掉了……
朱翊钧一看不行,站在他们身旁,轻声告诉他们不要紧张,放松心情,他只是看看。
并让几个考生放下笔深呼吸几下,缓解情绪。
有两人轻轻的啜泣起来,他们努力抑制着,只见肩膀一耸一耸的。
朱翊钧怕再影响到别的考生,不敢再下来走动了,快步走到主座上,有内侍端来茶水奉上。
这时候朱翊钧看到第一排的王奎,正在埋头快速的写着,他不敢去看他的卷子了,万一他也和其他考生一样的素质,影响到他的发挥就不好了。
这可关系到他这一辈子的前途。
没想到这时候王奎突然抬起头,打量起他来了,这次朱翊钧没笑,王奎却轻轻的笑了一下,赶紧低头继续书写。
朱翊钧仿佛听到王奎告诉他不会让他失望的!
中午的时候,朱翊钧让人给每个考生都送来一小碗米饭,一碟小菜。
王奎三下五除二的把饭吃完,喝了几口送来的清水。
稍事休息了片刻,就开始检查自己写好的原稿了。
把语句不通顺的修改了,把干瘪的字句润色了,再检查有没有其他犯禁讳的字句和言论,一次再一次的检查仔细了。
再通读几遍,确认无误。
这下就放心了,坐着喝了几口清水,在抬头时就看到朱翊钧坐在主位上用膳,其他考官也在吃着,他们的膳食居然和考生都一样,一碗饭,一碟小菜。
都轻轻的吃着,不发出一丁点声响。王奎不禁给朱翊钧竖起了大指!
这个年轻皇帝和历史上真实的皇帝判若两人,是自己穿越带来的效应,还是其本人真的突然之间发生了大的变化?
这让王奎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了,这可是殿试,决定人生输赢的关键!
拿起笔,饱沾墨水全神贯注,一笔一划的蝇头馆阁体一行行的犹如印刷一样。
聚精会神的刻画,犹如刻画自己的人生蓝图一样。
一篇、两篇……
快到申时,王奎还有几篇没有写完,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都在认真的忙碌着,左边王平这时候居然用一块布头在擦着脸。
这是怎么了?
擦了后用碗里的清水打湿后拧干搭在面上。殿里虽然人多,但是也不是太热!
王奎发觉王平脸色微微发红,难道是中暑了?
王奎对着考官举手,一会儿一个内侍疾步过来询问何事!
王奎告诉内侍邻桌这个考生情况不对,让他去问问。这时候内侍发现了王平的确不一样,询问他有何不适之处?
王平本来想遮掩,但是看见王奎在看着他,只好告诉内侍
“心里郁闷,头有点发热!不碍事的,我还有一篇没有抄录。”
这里的情况立即惊动了万历,让副主考过来询问。
副主考告诉了皇帝考生王平的情况,皇帝说道,快传御医,速度到来,想办法让他把卷子做完。
两刻时间后御医气喘吁吁背着药箱跑了进来,王平已经趴在桌上,内侍将他的卷子收拾好放在旁边。
礼部尚书王阁老让所有监考人员全部就位,巡场御史达到了四位。
御医摸了脉,看了看舌头,诊断八成是中暑,让人打了一缸子水来,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霍香水给王平服用了。
把清水缸子放在王平身边,让他等会儿心里不难受的时候多喝一点。
王平连声道谢,御医悄悄的退出了黄极殿!
王平忍着极度的不适,想把最后一篇抄完。
一个字一个字的忍着写,看他艰难的样子王奎虽然着急但是帮不上什么。
只好埋头把自己没有抄录的卷子,专心的继续写。
这时候皇帝从坐上走下来到了王平身边,静静的看着他写。
考场里虽然发生了这事,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全场鸦雀无声。
酉时,王奎的文章收尾了,他等着墨迹晾干,就准备交卷。
这时候已经有考生举手交卷了,王平还在艰难的写着。
字迹早已经没有先前几篇的工整,万历轻轻拍了一下王平,你慢慢写,你的考卷不限时间,朕陪着你考完。
王平听了万历的话,使劲的点了点头,眼眶里噙着泪水打转。
怕湿了卷子,就用布头急忙擦了眼泪,心里百感交集,皇上待我如此,以后只有鞠躬尽瘁为王事死而后已。
笔下不断,抄录着锦绣文章。
听父亲说这次殿试后就和媛儿完婚了,自己已经二十九岁,再没有子息,那是对不起自己的父母。
特别是母亲,那几年含辛茹苦,给富裕人家做针线供给自己读书,每日看着母亲忧愁的面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努力学习。
十二岁就考中秀才,十九岁中举人,由于母亲实在供给不起自己的会试的用度,所以就放弃了进京会试。
后来,跟人合伙做蚕茧生意没想到被别人坑了,亏的一塌糊涂。
那是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曾经问过无数次活着有什么意义?
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是想到要是母亲没了自己,她怎么活?
自己就是母亲的一切,是她生命的全部。
想到此,就没敢走绝路。
回到家乡幸好有外公、舅舅接济,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没多久,父亲的人找回来了!
全家团聚过上了美好的生活,本来心里对父亲是一种恨,一种愁根。
那日,全家吃过了晚饭,父亲就讲起了这十多年的经历。
那么多担惊受怕,宦海沉浮!
那么多无奈,那么多辛酸!
为了不让政敌报复家小,忍心十多年不和妻子通音信!
说得王直自己都黯然,陈氏早已经泣不成声,王平也才了解父亲不是不要他,而是不敢要他。
他,不想连累妻儿!
通过父亲的话语,他对父亲有了更多的了解,也理解了父亲的心思。
也把自己对父亲的误会说了,一家人摆谈开了,消除了隔阂,也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