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仰卿随同林肇结庐于桑浦山麓、宗山书院之后的山腰处,这儿僻静深幽,只有他们医庐几间茅屋。
林肇夜深不食,但长剑弘可没这规矩。看着林仰卿在灶火前忙碌,长剑弘是越等越饿。
还好,林仰卿没等长剑弘饿死,他那热气腾腾的炒粿条便出锅盛碗,端到了桌上。
长剑弘狼吞虎咽,这一日他是真的饿到极致了。
吃着吃着,长剑弘突然想起了爱好美食的白衣。
他不知道白衣此时身在何处,是否还在附近暗中跟着自己;他也不知道白衣独自一人,又是如何果腹。
想着想着,长剑弘突然轻叹一声。
他更不知道,白衣不止暗中跟着自己,此时还盯上了车荐兰。
原来,白衣以为长剑弘已按计划赶赴凤城剑会,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隐入暗处伺机而动。却不想她一离开,长剑弘就又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
当白衣暗中跟随,发现长剑弘节外生枝搅和进了林肇、沈延之间时,她已经无言以对了。
但她深知长剑弘在洞明生的计划之中,是不可或缺之人,她也只好认了。
反正距离剑会召开,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便先任由长剑弘胡来一阵吧,只要他不离开凤凰山附近就没事。
于是白衣暗中跟随长剑弘来到宗山书院之外,她也因此发现了车荐兰。
车荐兰早已来到宗山书院之中,他在里边假意看书,实则留意着院外的情况。
这儿僻静,除了书院的学生,平常少有人往来,山道上也只有林肇在此结庐。
所以当车荐兰目视林肇几人上山之后,便径自离开书院,朝中离溪桥而去。
他以金箍束发、以脂玉为簪、身着黑领白绸襕、足下白底黑缎靴。襕衫上,有银丝绣样;玉带间,佩琥珀坠儿。
这打扮,实在亮眼。
天边的下弦月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微弱清光,流过车荐兰身上,流过那些银丝绣样之上,泛起了点点闪光。
白衣在暗处发现车荐兰,她也觉得车荐兰此人在此有些古怪,尤其是他目送着林肇几人上山,似乎就是在此等候他们一样。
溪桥下,流水涓涓。
溪桥上,车荐兰凭栏驻足。
“出来吧,跟我一路了。”车荐兰平静地说着,他早已发现了白衣。
他白皙的脸上浮现笑意,颊间两个酒窝显得很是亲切,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但白衣不会这样觉得。
她警惕地现身,走到了溪边桥下。
“你是何人?”白衣冷声问了一句。
却见车荐兰负手回身,直视着白衣说道:“你跟踪我,却问我是何人?小姑娘,你可真幽默。”
“我跟着你,是因为你可疑。说吧,为何在书院里蹲守?”白衣不与他多说,只揪着问题的关键去问。
车荐兰闻言,笑而不语。他不回答白衣的问题,自顾转身便要离去。
很显然,他不在乎被白衣发现,也不怕自己今夜的行踪被她泄露出去。
见他就这样离去,白衣没有再追。
原本长剑弘随林仰卿到此,就是个意外,白衣也不愿再多事。她本就是跟来看看车荐兰的底细,如今被对方发现,对方又没有敌意,自然不该多树敌。
却说次日一早,林仰卿在房中泡着药浴。
长剑弘受林肇所托,再次催动内力为林仰卿推穴行气。
依林肇嘱咐,推穴行气要按经脉走势而为,这可就触及到长剑弘的知识盲区了。
他正窘迫间,忽见林仰卿递了一本书给长剑弘,让他照着书上所示的经络图推穴即可。
长剑弘接过一看,书封面赫然写着《巫炁经络考》。
“这书……”长剑弘记得,昨日林肇不是已经将此书赌斗输给了沈延吗?他好奇地看向林仰卿。
林仰卿猜到了他的疑惑,得意地笑道:“这是我手抄的摹本,昨日那一本真迹是我师公晚年所绘。
自他走后,师父和师叔便互相赌气,时时争斗,最后就有了三年之约,并以那本书的保管权作为赌注。
他们各自都有输赢,所以我就临摹了一本以备万一。”
长剑弘闻言一笑,这可真的是被林仰卿备着了。
长剑弘翻开书封,扉页上却还不是图示,而是一篇考疏,上写着:
“自然有成德,人为何足夸。是非固天性,思议乃为邪。
一思即念妄,再思绝道华。沌然浑无思,百虑永不差。
元神用吾宅,灏气固当持。神乃道之门,气乃道之资。
存神气斯充,养气神不亏。浩然塞天地,质圣当何疑。
杂学信多岐,要德谅在斯。一元浑无象,众识妙中虚。
喜怒道之门,安可差讹之。喜以乖吾好,怒以戾吾思。
至人秉元化,灵闲净素期。众惑自流形,贞心永若斯。
静德固天衷,中和安可为。澄然绝物役,窅与天地俱。”
长剑弘看着这些内容,一时间竟看得入神,他觉得这并非医书,反倒有些内功心法的意味在里面。
“这一篇也是你师公写的吗?”长剑弘把扉页翻给林仰卿看,他既怀疑这是炼气养神的心法,又怀疑这是道人修仙证道的诗文。
林仰卿瞥了一眼,当即说道:“原书里就有这些了。听我师父说,师公当年和林大钦先生是忘年之交,这些都是师公从先生的诗文里截取而来,写在书上的。”
“你师公把这些写在书上,是何用意?”
“不清楚。”林仰卿也不看了,他淡淡说道:“我只是照着临摹,这书里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长剑弘也不钻研了,人家嫡传弟子都看不懂,自己又何德何能啊。
他翻看着图示,找着冲脉、阴维脉等九阴脉的记载。
翻看着,翻看着,长剑弘忽然明白了林仰卿所说的看不懂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书上时不时出现一些形状各异的符号,有些写在书页一角,有些写在图示批注附近,还有些出现在句中。
说是符号,那是因为长剑弘看不懂,他觉得那像是文字,又像是图画。
这些杂乱无章的符号,就像一只只形态各异的小鸟,或飞或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