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东方刚刚露出鱼白色。
历阳城里晨雾缭绕,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鸡鸣此起彼伏,期间偶尔还有几声犬吠,充满了人间烟火味。
一驾单骑马车出了郡衙,沿着青石路面向城东而去,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宁静。
来到一所高大院墙外,马车停了下来,一名马夫走到大门前叩起门来。
一名睡眼朦胧的狱卒打开门,揉着眼睛问道:“何人叩门?”
马夫道:“平西将军夫人到了。”
狱卒猛地一个激灵,赶忙打开大门,整肃衣冠,在门旁躬身侍立。
前日还是兖州统帅的伏波将军陈顾在昨晚下了历阳大狱,看守狱卒都已知晓,无不打起精神来小心伺候。
兖州大小官员来探望,他们这些小吏早有心理准备,谁来都不敢阻拦,更何况这是平西将军夫人,陈顾的大嫂。
舆帘打开,王法慧裹着一件薄薄的黑色披风,脸上戴着白色面纱,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下,进了这座高墙森严,铁门厚重,如同一只巨兽的历阳大牢。
在狱卒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进入大牢内部,里面阴暗潮湿,静谧得只剩下呼吸和心跳声。
偶尔,远处的铁链拖动声会打破这份宁静,提醒着王法慧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囚笼。
王法慧强忍着弥漫在牢房里的各种酸臭味道,随着狱卒来到一座牢房前。
狱卒打开门,走进去一看,虽然不大但收拾的比较干净。
墙角处的一张单人床榻上趴着陈顾,下体盖了一块白布。
陈顾听到门响,歪头看了看,立刻认出了王法慧,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哈哈,大嫂这么早来探监。”
“二弟,你的伤怎么样?”王法慧走上前来,柔声问道。
陈顾忙不在乎地道:“无妨,无妨,才打了三十七棍,这点儿小伤。”
“你兄长放心不下,让我带了最好的金疮药过来给你上药。”说着,王法慧就要伸手去掀陈顾身上的白布。
陈顾慌忙阻止道:“不可,不可,小弟下体并未穿袴。”
“哦……”王法慧沉吟着收回了手。
“大嫂,牢房里污秽不堪,您还是回吧,把药留在此间,我吩咐狱卒给上行了。”
王法慧命丫鬟将提来的木盒放在地上,回头道:“你们先退下吧。”
狱卒和丫鬟躬身施礼,退出了牢房,将门掩上。
王法慧坐到床榻一侧低语道:“你兄长让我来告诉你,昨夜责罚于你并非他之本意。”
“嗯……小弟知道,哈哈,兄长怎么舍得杀我。”
“二弟,我和你兄长对你都是满怀感激的,若不是你提兵南下,恐陛下早已,早已纳我入了后宫……”
“嘿嘿,说这些干嘛,都是一家人。”
王法慧心中一热,美目中泪光莹然,声音哑哑地叹息道:“你不记恨你兄长就好,唉,都是为了我……你兄长说咱们兖州官员中成分复杂,你陈兵江畔,威慑京城,在建康都传遍了你欲率军入京,意图谋反,他此举只为平息谣言,并由谢家人的嘴传给中书监大人以及陛下耳中,消除他们的顾虑。”
“呃……”陈顾歪着头,沉思起来,良久,他低语道:“大嫂,我可不懂那么多朝堂上的事情,您回复兄长,怎样都好,不必为我多虑。”
王法慧浓密的睫毛底下流出眼泪来,停留在面颊上,闪闪发光。
她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哽咽道:“二弟,你,你受委屈了。”
“大嫂莫哭,这算啥,小弟这筋骨,结实着呢。”
“你去了廷尉府,他们不敢把你怎样,你兄长说了,咱们颍川陈氏只是表个态,忠于晋室而已。”
“嗯嗯,我知道,王雅不敢拿我怎样,有兖州大军做后盾嘛,哈哈……”
“是这个样子的,你兄长也是这么说的,他,他还说……”说着,王法慧压低声音,凑到陈顾耳畔,“我们颍川陈氏现在要在朝野上下树立一个忠君爱国的形象,一切要等待时机,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
“这……你兄长说你懂得。”
“容我想想,哈哈,”陈顾笑着思忖了片刻,微微蹙眉道:“哎呀,不想了,一想就头疼,大嫂,您回去对兄长说,不必操心于我,他指到哪我打到哪,大道理我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