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也是这么说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整天都不知道他在想些啥,令人琢磨不透。”
“哈哈,唯一遗憾的是小弟可能参加不了你们的成婚大典,喝不成喜酒了。”
“唉……二弟,将来给你补上,大嫂亲自陪你饮酒。”
“甚好,甚好,大嫂回谯郡后,见了鲁之不要让她担忧于我,她胆子甚小,整天为我提心吊胆的。”
“二弟放心,弟妹那里有我们呢。”
“多谢大嫂,您快回吧,这里不适合您待。”
“那我就回去了,你还有何话让我带给你兄长吗?”
“没了,让兄长放开手脚干行了,他去凉州三载有余,小弟幸不辱使命,兖州完好无损地交还于他。”
“嗯嗯,二弟别忘了擦药,你兄长说这是他从凉州带回来的,里面有龙骨粉,擦上很快会痊愈的。”
“痊愈?嘿嘿,说不定去建康的廷尉府又把屁股打烂了。”
“呵呵,他们不敢的。”
“小弟开玩笑,快回吧,大嫂。”
王法慧站起身来,一转头,泪水又涌了出来,不敢再回头看陈顾,怕哭得更凶,遂低语道:“二弟保重,我和你兄长在谯郡等你。”
说罢,一跺脚,强忍住不回头,快步走出了牢房。
当回到郡衙后堂时,陈望刚起床,正在吃早饭,看见王法慧眼圈通红着走进来,笑问道:“哎呦,法慧,怎么还哭上了?”
“看见二弟被你打得下不了床榻,妾身能不难受嘛,何况他,他还是为了我才挨打的。”说着,王法慧又抹起了眼泪。
陈望忙起身,拉着王法慧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温言安慰道:“作为一名武将,谁还没挨过军棍?你放心,我这是在保护他,快吃饭吧,吃完咱们回谯郡。”
王法慧撅着朱唇,赌气道:“妾身吃不下,你吃吧,还有这样保护的,又打棍子又送廷尉府。”
“哎呀,你们妇道人家,”陈望一边唏哩呼噜地喝着粟米粥,一边道:“等你到了谯郡问问大娘就知道了,她老人家懂得,我这是不是在保护二弟?他很快就会官复原职,工资也会补发的。乖,法慧,快吃吧。”
“什,什么工资?”王法慧疑惑地瞪着泪光盈盈的大眼睛问道。
“呃……哈哈,就是我的禄轶,”说着,陈望拉着王法慧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胡床上岔开话题,继续笑道:“岳父大人升了仆射还兼着五兵尚书,是不是禄轶大增了?法慧跟着我这个低品级将军可要吃苦喽。”
“听母亲说父亲左仆射食奉月四十五斛谷米,绢帛三十匹,外加五兵尚书的……”边说边想,王法慧拿起一块儿胡饼吃了起来。
陈望暗笑,这个傻老婆是一哄就好。
“唉,偏偏从九品中正制后,拿不着双薪了,我这广陵公爵位越来越不值钱喽……”陈望边说着,边给王法慧碗里舀了一勺粟米粥。
“这不都是你们颍川陈氏制订的嘛。”
“你说的也是,哈哈,玄叔祖(曹魏陈群)可能也没预料到后辈还能有人做了广陵公呢。”
“没有他的声望,你祖父也得不到这个爵位。”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将来的孩儿们就不必强求什么了,什么广陵公,兖州刺史的,随他们吧。”
“那可不成,我的儿子一定要做广陵公。”
“那万一是女儿呢?”
“你的意思是我生一个就不能再生了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万一生了一群女儿。”
“我呸……”王法慧看了看几个骁骑营亲兵,小声啐道:“你个乌鸦嘴!”
“嘿嘿……”
陈望知道说也和王法慧说不明白,只好把话题越扯越远。
女人,没法讨论大事。
廷尉王雅在朝堂上直言定性陈顾的行为是叛乱,就连建康市井贩夫走卒都知道,陈兵江畔,虎视建康是什么行为。
所幸自己及时赶到太极殿,当众把陈顾的这个定性改为了“军事演习”。
虽然事件性质给改过来了,但堵不住悠悠众口,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陈顾大张旗鼓举兵南下目的是进京带走王法慧。
如果不把陈顾送到建康去,此次事件将永不会平息,司马曜、司马道子党羽以后会随时翻出这本旧账。
即便是三年、五年后再翻出来,依然有效,罪名大小和判罚尺度都在他们控制范围之内。
现在把二弟发送建康,罪名只是个未奉诏调动军队,正如羊昙所言,检验江防实力,军事演习。
如果论罪顶多就是个削爵撤职,等过个一年半载,风波平息,再暗暗恢复即可,这是从古至今不变的官场潜规则。
二弟的官场污点也就清理的一干二净了。
刚喝完稀粥,有军兵来报,文学掾和刺史记室在大堂求见。
陈望抓起布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对王法慧道:“快吃吧,法慧,一个时辰后大军就要开拔了。”
“嗯,夫君去忙吧,妾身这就吃饱了。”王法慧已经是心情好了许多。
陈望离开了案几,出了后堂,向前堂走去。
从屏风后转出,见羊昙和顾恺之正在说着话,陈望笑问道:“二位吃过了吗?”
两人一见陈望过来,忙躬身施礼,羊昙把奏章双手奉上,一边道:“吃过了,这是昨夜卑职写的奏章,今晨又拿给长康一起斟酌了一番,平北将军过目。”
陈望接了过来,一边挥手令二人就座,一边道:“辛苦了。”
在座榻中打开奏章仔细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
臣早失怙恃,惟弟顾、观相须为命。臣窃思念,顾在臣奉诏赴凉期间执掌兖州军政,保国安民,无大过恶。惟是赋性愚直,好舞刀弄棒,听闻氐虏有犯境企图,未奉诏私自调动大军南下欲做登陆及反登陆演练。陛下圣德广大,未加申饬。但顾狂狷寡虑,窃恃天地包含之恩,不自抑畏。
颍川陈氏世代效忠于大晋,历代先帝多有褒奖,不能因顾一人而泯灭家风,被臣严加训斥后杖责一百,发送京城廷尉府论罪。虽顾此举出于善意,但触犯了大晋律法,臣绝不姑息。
顾感荷恩贷,自此深自悔咎,不敢复有所为,但其行为,已自传播。
如不惩处,必将使国家晦盲否塞,政令不一。
假以时日,臣愿督促弟顾洗心改过,粉骨报效,惟陛下所使,死而后己!
臣不胜孤危迫切,无所告诉,归诚陛下,惟宽其狂妄,特许所乞。
臣无任祈天请命,激切陨越之至!
臣,广陵公、平北将军、持节、兖州刺史陈望战栗跪拜!
陈望看完,连连点头,夸羊昙和顾恺之写得好。
大体意思是陈望早年丧父,和兄弟陈顾、陈观相依为命。
虽然陈顾是为了国家安危着想,但私自调动军队违犯律法,被打了一百军棍并送廷尉府论罪。
如今陈顾已有悔过之意,但也建议稍加惩处,否则会导致将来朝廷律法混乱,以后臣一定监督陈顾改过自新,为陛下为朝廷誓死效忠。
臣现在既慌张又迫切,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望陛下恕我语无伦次,臣不胜恐惧已经达到了所承受的极限了。
这个奏章拿出去给建康朝臣们一看,显得自己非常低调,好,现如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于是交于顾恺之,令他盖章派人即刻发往建康呈送中书监。
这时,江卣、刘遁、郗恢、谢琰等人也来到了大堂。
谢琰禀报大军已用罢早饭,集结完毕,正听候将令。
众人坐定后,陈望命刘遁等人率本部人马各自回郡。
又对江卣、庾楷二人嘱咐了一些后勤补给事宜,本来还想再查验一下历阳这个大后方钱粮基地的账本,但自己亦是归心似箭,就此作罢。
然后起身下令,大军即刻启程北上回谯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