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李二郎来送饭,顺便找纪清越要清单,纪清越把清单跟萝卜一起拿给李二郎。
李二郎手里一重,发现手里多了个白白胖胖的萝卜。
这萝卜还是纪清越特地挑的最好看的一个,毕竟这个东西代表他的脸面和……
尊严。
“仙人为何与我萝卜?”
纪清越叉腰,骄傲:“这是我这几天种出来的,其他的都老了,只有萝卜看起来还能吃,送给你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李二郎忍笑,只觉得纪清越说话的语气似曾相识,与四郎完成一件事后要人赞赏的语气一模一样。他不是在取笑纪清越,只是觉得纪清越实在好玩,再怎忍着话里还是漏出笑意:“好吧。”
“清单前面的东西能买到的就买,清单后面的东西不是那么必要,万一钱不够就不要买了。”
李二郎打开纸,上面是纪清越用炭笔写的字,比毛笔写的好看多了,不过他不敢说出来。
前面的都是种子,还特别标出几种:棉花、土豆、玉米、番薯?
“这些是什么东西?”李二郎一个都没听过。
纪清越有些犯难,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里是不存在还是名称不一样,于是他只能一个个描述。
终于,李二郎对其中一种有反应了:“啊,仙人你说的棉花,我们叫做‘白叠子’,大兄以前曾在一些大人府中的花园里见过,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花,不似普通鲜花那样艳丽,却像洁净的雪球一般,故而称为‘白叠子’。不过你说的其他几样,我却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
纪清越很惊喜,找到一种就已经达到他的期望。
他喜出望外:“能买到白叠子的种子吗?”
李二郎不确定,毕竟白叠子是富贵人家里的观赏花,他不一定能买得到,所以他没有马上答应:“我不敢确定,不过我听说吐谷浑与沙州以西的一些地方才有白叠子,还听说白叠子非常脆弱,即使再怎么精心照料,不知怎么还是会绝收。”
纪清越也不清楚棉花的种植方法,当然不敢盲目夸大,毕竟他能种地全是依靠神奇土地。所以他只能先打听,看看能不能问出种植方法。“怎么个脆弱法?”
“我从西下的商队那儿听说的,白叠子从出苗到开花都极难打理,比麦子和粟米都要娇弱,种子种进地里还没发芽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死了,种白叠子的农户要时常去地里翻看种子出芽,好不容易等到出芽,嫩芽又极容易长虫子、生枯病,最后顺利开花的寥寥无几,既花精力又废时间,还不如料理粟米麦子,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敢种白叠子来。偶尔有人寻,都是富贵人家寻来观赏的。”
纪清越心里大概有数了,这棉花可能真的不好种植,不过与它的作用相比,再大的困难他也要克服。
他继续请求:“其他东西我都可以不要,我就想要白叠子的种子,哪怕就一颗。”
“好,若是店铺里没有,我便差人找找。”
即使纪清越心里再不好意思,他还是想让李二郎拿到棉花的种子,棉花对于寒冷地方的人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除了种子,纪清越还要了鱼苗,这么长一条溪水,不用来养鱼真的太浪费了,就像看见一块空地闲置着不用来种菜时一样难受。
“仙人想吃鱼的话,等天暖了我去河里抓。”
纪清越想了想还是没解释,算了,反正最后也是要吃的。
最后他还要了一些工具。
“锄子斧子刀子镰子刨子凿子?”
纪清越心想,有了这些工具,他就能自己慢慢专研木工活,做些桌椅板凳床。
其实他还想要一口铁锅,但是他不确定铁是不是管制金属,与在民间流通程度是怎么样的,价格贵不贵。一番考虑候他还是决定把铁锅往后放一放,现在用陶罐也能煮东西。他还想过养鸡鸭之类的家禽,不过想到现在自己吃饭还得依靠李二郎,家禽跟了他的话可能就要饱一顿饿三顿,平白给李二郎增添压力,所以在他没有能力可以填饱肚子之前,养家禽的活还是往后推一推吧。
未来要养鸡鸭的话,笼子篱笆什么的也要提上日程,纪清越一细想,觉得他以后好像要忙得起飞了。
李二郎看过清单的前半部分,接着继续往后看,后面列着纪清越觉得没那么重要的东西:衣服、油盐酱醋和打火石,这些东西反而都很容易买到。
看完一张纸,上面还是有几样东西超出他的预想,白叠子种子比较难办,还有铁制品,除了价格贵之外,预定后还要等一阵子才能拿货。他收好清单:“我会尽可能都买回来,仙人你可想全了?”
纪清越觉得他应该想全了,有了工具,他能做出很多东西,不用让李二郎大费周章去买,因为运进来也是个问题。
如今已经是农闲时节,大家都不必早睡早起,正屋里,家里的女人们都在一边聊天一边做衣服,李二郎也不着急回去睡觉,而是继续待在书房里与纪清越聊天,他对纪清越的来历已经感兴趣很久了。
听到李二郎问起时,纪清越愣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天上的景象是什么样的?
从天上俯瞰大地时,景色确实不错。
纪清越捡着能说的说,充分发挥说话的艺术:“我与你只是住的地方不一样,其他的都大同小异,我们同样要吃东西要睡觉,要尊老爱幼见义勇为,不能不劳而获。”
“所以,仙人知道什么时候太阳离我们更近?”
纪清越没想到李二郎把话题拐到学术研究上来,心想那天晚上他果然听到了李四郎说的话,可能回去后就抓着李四郎问清楚前因后果,可这个问题最后也想不明白,辗转反侧许久终于来找他要答案。
他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好笑:“你觉得呢?”
李二郎见纪清越又把问题抛回来,不直接给将答案给他,他小小的沮丧了一下,挠了挠脸颊尝试回答:“那我便说一说我是如何想的,若是不对仙人可不要笑话我。”
纪清越保证:“绝对不笑话你!”
“听到这个故事时,我觉得都对,可想了很久,就觉得都不对。”能够这么想就已经出乎纪清越的意料,李二郎又继续说:“天气晴朗时,清晨确实比午时凉爽,看似午时太阳近,但午时的太阳看起来也比清晨黄昏时小,又好像午时太阳远。既然这两个答案矛盾,我暂且都抛开。这几天我一直想,下雪的前几日皆是阴天,无论是清晨还是午时,都冷得厉害,若是任一时间太阳离得近,为何不能将天上的云烤干?可见不该以‘近者热’和‘大者热’来论证太阳远近,不过该如何论证我实在想不明白。”
纪清越听的时候皱眉眯眼,听完后觉得甚是欣慰,是该夸他呢还是该夸他呢……
虽然李二郎说的不科学,但他还是可以根据自己的观察来辩驳两个观点,确实该夸奖。
“之前把这篇文章讲给四郎听后,我说过,等他觉得文章里的两个观点都不对时,我才会告诉他答案,没想到要先告诉你。”
李二郎端坐在椅子上:“小子聆听仙人教诲。”
纪清越摆手:“教诲算不上,只能说是解释,因为我也是从前辈们的研究结果里学到的。在此之前我只要求你一点,不可说我在胡说,我的国家有位伟人同志说过要求同存异,信与不信皆由你。”
“我懂了。”
“我就从一个故事开始进入话题吧,很多很多年前(后),有个探险家,他与他的其他人组织了一支船队,跟着指南针……呃,就是司南,从当地的海岸出发,一直向西探险,历时两年多,竟然回到了出发地。至此,探险家与他的队伍的这段探险,证明了当时一个引人争议的观点——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不是一个圆吗?”
听了纪清越的这个故事,李二郎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没那么震惊,故事之前纪清越表现得郑重,已经让他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直到听完这个故事,他竟然发现自己可以接受这个故事!
“然后呢……?”
“然后大家就逐渐认证‘大地是圆的’这个观点。”
李二郎不是很懂,这与太阳远近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的世界是圆的,太阳也是圆的,太阳在发光,我们的世界自己转起来后,就有了昼夜,当我们的世界自己转的同时又绕着太阳转,就有了春夏秋冬。若你想象不出来,自己找两个球,摆出来转一转。”
李二郎已经蒙了,他开始后悔执着于寻求真相了,因为有时候真相过于晦涩,不知道的时候好像也只一种幸福。“太,太阳不动吗?”
“理论上,可暂定不动。”纪清越知道不能再往深里讲了。“我们的世界在如此复杂地运动着,清晨和午间的时候,其实太阳与我们是一样远的。之所以清晨比中午凉,是因为我们头上有一片天,在保护我们的同时也造成气温差异。”
李二郎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是仙人你们保护了我们?”
纪清越满头问号,这怎么说?
“不是,我与你一样,也受到这片天的保护。若是没有这片天,太阳可比夏日时更猛,把我们都晒死。”
吓得李二郎直呼“天爷保佑”。
讲完后纪清越自己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今晚就到这吧,太冷了,我先回去烤火了。”
说到火,纪清越一直不知道画里的光能透出来,就一直没怎么遮挡,天还热的时候,篝火烧得小一点,倒是没传出多少光,可是现在,草庐后的一点篝火四射出来的光映在李二郎脸上,就像他坐在远处对着火光一样,整个书房都笼罩着一股温暖的光。
李二郎跟他提起时,他还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这困境就只是不能让人来去自由……
纪清越多了个心眼,打算明天就用剩下的野草编草帘,上次割下来的野草还堆在那里,如今早就晾干了。
李二郎就当听了个离奇的故事,回去躺在床上还在为自己刚接触到的超前知识感到神奇,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等到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要信的时候,另一边又在默默地接受,不断在信与不信之间抉择,一次又一次推到又建起自己的认知与观念,最后最深刻的感受就是后悔。
如果纪清越知道李二郎他回去后会这么难受,只会想:好奇心害死狗,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总不能编一个神话故事搪塞吧……
李二郎失眠了,他起身去院子里团了两个雪球,蹲在地上一边吹冷风,一边转雪球,大半夜的冻得双手通红。
仙人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最后眼皮终于撑不住了,李二郎迷迷糊糊地回房,梦里想的是自己究竟有没有相信纪清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