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花园街。
秦帅带着乌查径直去了古河家。
一路上,秦帅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古河拜托他的事情,一一跟乌查说了一遍。
现在除了乌查,就没有人可以帮他们了。
乌查不知道,一晚上的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试过去说服自家老祖,可他失败了。
回想往日一切,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可笑。
没了家族的光环,在大势面前,他也只是这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被折断翅膀的残喘雄鹰。
想做点什么,可又能做得了什么。
此刻,他已没人往日的傲气和桀骜。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就这样被秦帅拖着往古河家赶。
直到他将古河妻儿,从一众氏族护卫和巡查队手中抢了过来,心中对自己才有了些许期许,将埋在沙土里的脑袋重新拔了出来。
苦闷、憋屈、屈辱和无力,不应在他身上出现。
被他女儿小小知道,一定会瞧不起他。
他觉得自己,应该还可以做到更多。
乌查说:“秦帅,你带他们去我家,我去找村长。”
秦帅颔首。
“好,我知道了。”
从队长的眼神中,他再次看到了昔日那个豪情万丈的队长。
他回来了。
……
村南山林。
叶成来村南山林前,就已经想好了。
他杀了人,无论躲到谁的家里都不合适。
他和小姨,不想连累任何人。
他们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只有村南山林另一端的神秘山谷了。
就算村南山林再危险,他们也别无选择。
穿行在,这黑洞洞的山林之中。
山林光秃秃的,夜风吹过,大片大片的落叶,宛如腊月寒冬的鹅毛飞雪,随风飘落。
行走在满是落叶的山林之中,沙沙沙的,就像行走在寒冬的雪地之中。
那一棵棵光秃秃的黑色树干,在夜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诡异可怖。
叶青灵有些害怕,她从没在夜晚出来过。
两条肉乎乎的小手臂,紧紧勾住胡娴的脖颈,瞪大着双眼,一会儿看看两侧,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后面,生怕黑洞洞的林子深处,突然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一次,她出乎意料的没有哭,没有闹,安静的躲在胡娴背上。
只是身体禁不住的有些瑟瑟发抖。
跟在后面的胡娴,没有问叶成要去哪,也没有说话,更无心去关心这片林子的异常。
她心口结痂的伤疤,再次被野蛮的揭开。
痛,难以言喻的痛。
心,几乎被愤懑和近乎失控的情绪填满,脸上却异常的平静。
良久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村南山林,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旷野之地。
这一路,总算是有惊无险。
叶成揪紧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转身说:“小姨,前面就是东山崖壁了,后面,我来背青灵吧。”
胡娴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后,将背上的叶青灵放了下来。
面对陌生的环境,叶青灵依旧有些局促。
紧紧抓住胡娴的腿,不肯松手。
叶成看着月光下那张忧伤的脸庞,心情同样异常的沉重。
可他不能沮丧,他得坚强。
现在,他是唯一可以保护她们的人。
来到叶青灵身旁,蹲身,抚摸着叶青灵圆圆脑袋,轻声安慰说:“青灵,别怕,有大哥在,会保护你和小姨的。”
叶青灵这才缓缓松开小手,看向叶成。
面对叶青灵的注视,叶成重重点头,给了她一个确定以及肯定的承诺。
背起叶青灵,叶成说:“小姨,进入东山崖壁的裂隙,还得再走一段时间,就到那个神秘山谷了。”
胡娴没有太多话语,只是点了点头。
叶成从没见过小姨这样,心里很痛,很痛。
或许,只有神秘山谷那宛如仙境的美景,会让小姨好受一点。
淡淡说道:“小姨,我们走吧。”
……
9月25日,周五。
今天,是叶歌梦境中村子遭袭的日子。
赶了一夜的路,到了这东山林地,再有大半天时间,叶歌就能见到小姨、大哥、青灵她们了,脚下步伐也不由的快了几分。
伴随天边的微光露出,无数透明细线从天穹洒落,在一块块斑驳的青石上,溅起朵朵水花。
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下了一整夜,洗净山村,洗净了万物,却无法洗去笼罩在村民心头的阴霾。
天更冷了,透着一种难言的寒。
往日人头攒动的集市,一夜之间变得满目疮痍,宛如蝗虫过境。
面对空荡荡的店铺,商户们茫然而无措。
站在自家的商铺前,一个个就像是被掏空了身体,垮了下去。
他们或沉默、或泪流、又或是咒骂。
“该死的混蛋,连纸钱铺都要抢吗。”
话音未落,一声声沉闷的钟声敲响。
当~当~当~当。
震荡山谷的声波,向外扩散,敲击着一扇扇紧闭的屋门。
村民们踌躇了许久,才缓缓打开屋门,撑着泛黄的油布伞来到院内,若有所思的望向广场方向。
“爷爷,钟声响了,我们要过去吗?”
年幼的孙子,奶声奶气的询问着,站在院中的华发老者。
“不,你们守在家里,爷爷去就行。”
“我走后,记得把门拴好,不要放别人进来。”
华发老者愣神望着站在门廊下的一家子,叹了口气,佝偻着背,转头朝着院门外走去。
一个个村民走出自家院门,来到大街,只是简单的眼神互碰,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气氛诡异而压抑。
街上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只有少部分面黄肌瘦,身着补丁衣物的男子混迹其中,快步走向广场方向。
当~当~当~当。
钟声还在一声声敲着。
就算相隔这么远,依旧能够听到,那是村委会召集村民的钟声。
古河沉吟。
一大早就着急着召集村民,是想要宣布什么?
联系之前的发生种种,古河神情凝重,眉头紧锁。
感觉要出事了。
这一刻,古河再难压抑心中的愤懑,朝着村子方向狂奔而去。
赶去村南山林的秦帅,在听到钟声后,脚下步伐更紧了。
很快,就看到前方一人朝着他迎面而来。
秦帅,心中一沉。
赶紧上前阻拦。
村里的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他必须阻止古河。
这种情况下,再去村里,就是自投罗网。
奋力拦下古河,大声喝道:“古河,你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去村里。”
“你不能去。”
“为什么我不能去?”
说完便要强行闯开秦帅的阻拦。
秦帅再次奋力拦下,解释说:“你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
“想想你的妻儿,你要是出事了,让她们怎么办?”
古河犹豫了。
秦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耐心劝慰着。
古河问:“被抓走的人,救出来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秦帅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乌查去找村长,村长称病不出。
他们又去找代掌巡查队的王连,被拒绝。
理由是:如果强行把人带走,会犯众怒,他不想把巡查队的兄弟们卷进去。
最后,又去找掌管司礼的何家,希望通过神婆之口,放了涉事的狩猎队员,依然没用。
那时,他们有多大期望,就有多无助。
乌查好不容易燃起的斗志,再次被浇灭。
一晚上,承受了双倍暴击。
最后,只能分开,各行其事。
秦帅久久不语,眼神闪躲,古河已经猜到了结果。
“秦帅,没其他办法了吗?”
“该尝试的,我们试过了。”
古河气恼的来回踱步,咆哮怒吼着。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古河,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兄弟身陷囹圄,我这个副队却在这里听人劝着要冷静,要冷静。”
除非这些人脑子有坑,不然为何要抓他们。
他再笨,也能感受到这背后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左右着一切。
绝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秦帅开解说:“古河,那些狩猎队员不一定就有事,说不定过两天就把他们给放了。”
秦帅只能这么去宽慰古河,毕竟人不是巡查队抓的,应该还有转还的余地。
只是一时,还没想到办法而已。
古河,不知道叶队什么时候回来。
在叶云龙回来之前,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不想再这样漫无目的的等下去了。
随后,冲开秦帅的阻拦,朝着村子方向急奔而去。
秦帅脸色大变。
以古河现在的心理状态,放任古河,肯定会出事。
古河是他的挚友,他必须做点什么。
力量上,虽不及古河。
可速度上,远比古河要快。
既然劝不动古河,也拉不住他。
与其这样,不如先他一步回村。
......
村广场。
山神猪那硕大的尸体,从搬到这,已过去了好几天,尸体依旧如鲜,不见半点腐朽,安详的躺在广场那高高的祭台之上,昭显四方。
古河赶到时,广场周围已密密麻麻,聚集了很多人。
村民,氏族,大量的护卫,巡查队,还有被那钱浩抢走的狩猎队。
就算这山神猪只是一具尸体,依旧能感受其身上所透出的阵阵威慑感。
古河站在人群之后,只能隐约听见巡查队的代理总队王连,正在郑重宣布着。
“山神村贫民库巴,犯谋害杀人罪,处以15年劳役,即可生效。”
方炎有些发懵。
谋害杀人罪不是应该放逐嘛。
怎么突然就改判了。
他让库吉传递消息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这怎么回事?
就像是有人预判了他的预判。
提前做了布置。
往年这样的案子,都是在巡察队大院内审理,让一部分村民观摩一下,审理完,贴个告示,也就完事了。
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召集村民,公开审判。
当然,也不排除现在是特殊情况,想以此震慑,杀鸡儆猴。
不对,这说不通。
真要是怕引起骚乱,氏族老爷们为何还要作壁上观,拒绝救济。
找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说什么不想为猎杀山神买单。
这些人就像是在演戏。
那这戏又是演给谁看呢?
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叶队吗?
可叶队还没回来。
那是演给….?
方炎越琢磨,越是心惊,脊背一阵发凉。
他们这是在,有针对性在铲除异己。
切断一切退路,逼人自己跳出来,好一网打尽。
那他大哥方卢,岂不是危险了。
他得立刻告诉古队他们,不然会出大事。
来到广场看望父亲的库吉,并没有因为父亲的改判而感激。
父亲诬陷被抓,母亲悲痛病倒,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
看着父亲被架了下去,库吉跪了下来,注视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
暗暗发誓:“爸,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随后,站起转身默默离去。
人群后方的古河,还没消化前一则判决,紧接着,又有一人被巡查队架到了高台之上,面向围观的村民。
这人,一直默然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古河认出此人刹那,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脸上更是掩不住的愤怒,牙关紧咬,不自然的握紧了拳头。
怒目盯着广场中央那个盛气凌人的身影。
俄顷,王连再次高声宣布。
“9月24日,晚17:00,胡家宅院。”
“叶云龙之侄叶成,杀害七名无辜村民,其帮凶胡德畏罪自杀,其妻胡氏供认不讳。”
“证据确凿,叶云龙之侄叶成犯谋杀祸乱之罪,处以死刑。”
“其余人等犯有包庇之罪,处以劳役十年,即可生效。”
“由于叶云龙之侄叶成、叶云龙之女叶青灵和胡德之女胡娴,畏罪潜逃,待羁押后,再执行判罚。”
“如有知情者举报,将予以重赏。”
古河怒火中烧,正要冲上前去。
被后面赶来的秦帅和乌查一把拉住。
低声厉喝:“古河,你冷静点,现在不是时候,等云龙回来再说。”
“放开我,放开我。”
有人叫好,有人哗然,有人错愕,交头接耳,难以置信。
人群的嘈杂声,盖过了后方巨兽的一声声怒吼。
山神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如此陌生、冷血、肮脏、恶心。
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云龙是怎么得罪他们了?
乌查呵斥:“古河,你还没明白吗?”
“现在你再出去闹事,云龙回来连个帮手都没了。”
乌查和秦帅两人死死控制住古河。
古河尚存一丝理智,强压着无处发泄的怒火,梦呓般的自语着。
“对,对,等云龙回来,等云龙回来。”
秦帅继续劝慰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消息带给叶队。”
乌查瞬间就明白了秦帅的意思。
见古河的情绪已经稳定,立即回应说:“好,我现在就去。”
临走前,还不忘嘱托说:“秦帅,古河就拜托你了,千万看住他。”
乌查离去的同时,胡氏也被架了下去。
秦帅说:“嫂子和孩子,队长已经将他们接到乌家去了。”
又故意扯开话题,分散古河注意力。
“我记得你家胖熊和队长的女儿小小,还是同班同学。”
古河胸膛依旧剧烈起伏着,根本没去听秦帅在说些什么。
秦帅想着还是将古河带走,继续留在这,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应付。
也就在此时,祭祀神婆头戴礼冠,身着拖地祭祀长袍,手捧猩红兽晶于胸前,神情异常庄重,来到了广场的祭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