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县城略做安顿，朱文便独自前往县衙，塞了几钱碎银给相熟的看门衙役让其通禀，没一会就被笑着引到后衙奉茶等候。又等了一会才见解县尊过来，朱文赶忙上前见礼。
    两人寒暄几句，解知县便道:“朱公子你我相熟以后勿需如此，你此趟来的正好，本想让人去寻你，不想却听陈主薄说你已回寨中。”
    “不知县尊寻我何事？”
    “哈哈，哈哈……”解知县笑道，“自是好事，你等进献的琉璃瓶已经送抵京城，朝廷的封赏已经下来了！”
    “小民岂敢收受朝廷封赏，惭愧至极，宝瓶能送抵京城全是老父母和诸位大人的功劳！”
    “诶，什么小民！莫说封赏未到，你已是我县团练练总，如今封赏已到你还自称小民？此次乃是巡抚亲自运筹，派人将你所献的琉璃瓶献往京城，那魏……魏公公见了也是赞不绝口啊，夸你献宝有功，听了你等遭遇更是唏嘘不已直言忠义之后……”
    朱文心里一惊心道:“魏公公？卧槽，坏了……这家伙可蹦不了多久了，万万不可沾上关系，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想到这便直身问道:“魏公公？可是那魏忠贤？坊间传闻那阉贼把持朝纲残害忠良！我这生员虽是捐的，可也算是读过几年书，岂能以阉贼夸奖为荣？这封赏不要也罢！”
    “慎言！慎言啊！”解知县急忙止住朱文，朝门外张望了一下接着道，“那阉……那魏公公可把持着厂卫，若是让人听到，那便是祸从口出啊！”
    “朽株难免蠹，空穴易来风！”朱文正身道。
    “你……你……如今势大莫要坏了前程！”
    “海上来大不了回海上去！”
    “唉……此次封赏巡抚衙门明日就会送来，你到时领了去便是，以后切记谨言慎行啊……”
    “额，不用什么准备？”
    “不用……”解知县欲言又止。
    又勉励两句见解知县端起茶碗，朱文连忙告辞。
    回到家中，将事情经过说于张岳李力二人，二人也是一阵迷糊。按他们的理解，酒瓶子是送到京城自然是献给皇帝的，那么封赏自然也是皇帝给的，按他们从清宫剧的认知应该是太监传旨，摆香案迎接圣旨三呼万岁，从此飞黄腾达……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商量一晚上也没商量个头绪出来……
    第二日，衙门来人让朱文前往县衙。顶着黑眼圈朱文又见到了解知县，一旁还有位熟人……陈千户！两人也假装是互不相识初次见面，解知县一番引荐，两人寒暄一番后，这才进入了正题。解知县洋洋洒洒念了一大通褒勉之词，朱文算是明白了，原来封赏不是皇帝给的而是巡抚衙门给的……坐实了他练总之职给了官服，告身，牙牌，官印，信鉴……两份试百户职位外加八百两银子及一些布匹绸缎……试百户之职还是挂在陈千户那里的虚职……
    没办法，心里再不乐意也得面带感激，谢过皇上、谢朝廷、谢过巡抚、谢过知县……慷慨激昂满怀激动搞得自己都当真了……
    三人说了一通没什么营养的空话，解知县也不知为何面色有些尴尬，连朱文的宴请都推了，两人见状便提出告辞。
    让人将东西送回，朱文邀陈千户一起去酒楼坐坐，陈千户也不推脱爽快答应了下来，两人要了个雅间点了些酒菜边喝边谈。
    陈千户几句话就让朱文明白了，原来这次献宝是让上面吃了肉，底下喝了汤，自己尝了点渣渣……东西皇帝老子有没有见到都还难说呢。不过好在三人也算混了个出身，那两个试百户职位也是因为知县先前提过张岳两人想要从军这才给的虚职，不用应卯出操挂个名而已，俸禄饷银自然也就拿不到手了……也难怪知县面色不佳，实在是上面吃相难看，让他这经手人脸面挂不住了……
    几杯酒下肚，朱文又提到能不能搞几门炮给研究研究，被陈千户断然拒绝:“国之重器岂能私下买卖，不过有机会的话碰上有报废的还是可以踅摸踅摸……正巧前些时日海防道击沉了一艘走私船，有几门炮落到海里……”
    “可是被你打捞了上来？”
    “我那哪有船，是……是其余千户所的渔船捞起来的……要的话三门炮一千两！”
    “嘶，太贵了！”
    “那家伙手下人也跑的差不多了，你若要……我去牵个头，价格好说！”
    “大的太重我也不要，小炮铁炮我顶多出一百两一门！再说这东西废火药我也用不起！”
    “八百两！这事我去说说！”
    “你这是瞄上我那赏赐了啊！说实话如今我手头实在是没现银，寨中开销也大！就一百两一门！况且你我可是长久买卖。”朱文也不绕弯了。
    “我的去问问，要是能卖直接给你送到你那！他那还有两门斑鸠铳，五十两你要不要？”
    “斑鸠铳？什么玩意？打斑鸠的么？”朱文一脸懵逼。
    “比鸟铳大，重二十余斤。能破甲！”
    “能破甲？鸟铳不也能破么？”
    “鸟铳百步能伤人，至于破甲……得……得至五十余步……”
    “意思就是我先前买去的鸟铳并无用处？”
    “怎么会无用？对付无甲轻甲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你是用来对付山匪，他们哪有甲？有件棉衣就不错了。”
    朱文心中一片悲凉，也特么不应该啊……以前看到的都是火铳噼里啪啦一阵响，白烟过后对方不就倒一地么？坑人啊！
    “那如何破甲？”
    “你又不是边军战兵，为何老想着破甲？”陈千户狐疑道。
    “如今流民见多，每到天灾总有人挑动流民造反闹事！我是怕遇到反贼！”
    陈千户松了口气，敷衍道:“流民反贼又无重甲，勿需担心。”
    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朱文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随口聊了聊如今的卫所状况，吃饱喝足出了酒楼便各自告辞。
    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家中，见到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张岳李力二人，苦笑着打了招呼叫去房里说话。
    “怎么就这些赏赐？朝廷也太寒酸了吧？”李力不悦道。
    “有就不错了，你们也知道如今的官员贪婪成性，一层层下来能够留点给我们算是发了善心了！东西到了京城有没有提到我们还是两说呢。这次其实是巡抚衙门给的赏赐！不过你二人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百户官了！”
    张岳一听，攥了攥拳道:“百户？嘶，那倒是不错，锦衣卫也挺牛的！”
    朱文噗呲笑道:“卫所百户，陈千户手下……真要锦衣卫百户到时怎么死都不知道，如今可是魏忠贤把持着厂卫，他没多久就得倒！”
    “卧槽，我成军户了？”张力跳了起来。
    “不是挺好么，也符合意愿。你俩莫慌……现在只是挂个名，到时手头松了给你们纳个实名百户！”
    “啥？你意思是我俩现在还是虚的？”
    “虚的好啊！不用出操点卯……当然也没收入……但你俩好歹是军官了啊！哪像我，盼了半天什么都没，还是原先已经到手的练总职位！不像你们，搞不好哪天捐个千户？那就不得了了，那可是千户啊……”朱文忽悠道。
    “跟陈千户一个鸟样？”
    “以我们的见识，能和他一样？弄上几千兵马成为一方豪强指日可待，以后我可都要指望你俩了！”
    “你这家伙可一向不老实，我总觉得你在忽悠我们！”张岳十分怀疑道。
    “这话就丧良心了，咱们仨人我什么时候让你们独自吃亏过了？”
    “也是，特么这次是三人一起吃的亏！”张力恨恨道。
    又提了鸟铳破甲及火炮的事，两人也不懂，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主意，便叫来周家两兄弟。
    到底是打过仗见过大场面的人，一听就知道。鸟铳说是百步伤人却是针对那些无甲的，而且得打中了算，再近些能破轻甲，无法破棉甲更不要说里面再加层甲了，若是遇重甲则无法破甲了，只能依仗火炮了，再近则是用斧锤狼牙棒了。
    后金关键时刻往往就是骑马步兵披三层甲硬扛，前压冲阵。骑兵侧翼冲击，还有骑马弓箭手穿棉甲用重箭，那箭如同标枪中之必死，一旦冲阵成功守军必溃！明军野战也是多败于此。
    “那要鸟枪干嘛？”
    “开始是驱赶奴兵佯攻，填壕清障。我们便以火器还击，旦若有一处阵脚出现慌乱，建奴便会以先前所说那样以主力猛攻，将溃兵逼向中军。”周文面带惧色道。
    “棉甲能有这么厉害？能防鸟枪？”
    “与我大明棉铁甲一样，棉花也是反复捶打，也有内衬铁片的，即便能破也伤的不重，……具体小的也不甚清楚，况且后金也有火器。”
    让周家兄弟退下后，朱文道:“难怪打来打去打的这么艰难……真特么火铳无敌，几天就把人打没了……”
    “不会是用的不对吧？”张岳疑惑道。
    李力解释道:“想来别人也不是傻子，都是久经沙场的，吃几次火器的亏自然就会想办法应对，一方城坚炮利一方野战犀利，一方人多一方人少，谁也奈何不了谁就只能这么耗来耗去的。”
    “以前不是说这时代火器领先天下了么……”
    “领先又不代表无敌……朝廷耗费的还少吗？炮也越造越大！还是那句话，真要威力无穷以后还有大清屁事？一轮鸟枪倒一地，轰上几轮这么些年得轰死多少人了？怕得成百上千万了吧？那不是把后金轰成稀有物种了？可人家如今不但存在，还把大明堵在窝里出不去就说明了问题。有些话说多了说的自己都信了，可是事实呢？结果呢？”
    “八里桥……”
    “那能一样吗？那是又发展了几百年！”
    “不都是火药枪么……”
    “我……ak填的也是火药！你跟我杠什么！又不是我造的，仗又不是我打的……我一单位列表格的，我又不是军迷，我哪说得清啊！”张力一下急了。
    “行了，行了，目前知道的信息就是鸟铳破不了厚甲！”朱文只得打断他们。
    “那破不了清军重甲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干嘛非跟清军过不去？就那几十条鸟铳，药都不够轰上几轮的，你老想着破人家甲干嘛？上去找死啊？”朱文反问道。
    “我不想剃头……更不想剃了头拖个尾巴……”
    “我……你妹的……”朱文一下子泄了气。
    待了数日，陈千户捎来消息说是火炮的事谈好了，五百两不能再少了，朱文咬牙答应，给了银子让他遣人送往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