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仁王朝地域广博,有名山大川无数,而在偏南位置的云州地界,有座举世闻名的仙山,名为罗浮。
罗浮,位列十二洞天之一。
罗浮山占地广袤,山势雄伟壮观,共有大小山峰数十座,飞瀑名泉数百处,其中最高峰为飞云顶,享誉江湖的二十个武学圣地之一,罗浮一门就在此处扎根,所以罗浮山数十座大小山峰,只飞云顶上建有楼阁殿宇。
夜色深沉,冷月高悬。
飞云顶上,四望洞达,云起足下。
登临飞云顶,当先是一处山门,气象巍峨,门上挂匾,上书“罗浮宫”。
跨入山门,迎面一排共五座大殿,从左往右依次为青霞殿、朱明殿、罗浮殿、洞源殿、明福殿。
五座大殿前后各有一座广场,方圆数百丈,恢弘大气,绕过大殿,再穿过殿后广场,才是罗浮山门人弟子居住的地方,放眼望去,一座座房屋小院鳞次栉比,井然有序。
在这片弟子聚居地的最后面,有条掩映在山林间的不起眼羊肠小道,曲曲折折,通向罗浮山第二峰,上界峰。
除了罗浮宫的弟子,山外鲜有人知,在这上界峰中,有一座十分简陋的小院,院中茅屋两间,菜地数垄,一派返璞气象。
这座小院里住着一个老人,罗浮宫弟子喜欢称他为老祖宗,因为他辈分很高,连掌门都要叫他一声师叔祖,还因为他年纪很大,据说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多岁,更因为他在武道一途上,功参造化,谁要能得他老人家指点一两句,那绝对是天大机缘,可惜他老人家不喜喧闹,掌门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准到上界峰打扰这位老祖宗。
此时,这位罗浮宫中年龄最大,辈分最高,修为最深的老人正在堂屋里打坐,他一袭灰袍,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沟壑纵横,单从外表看,实在已经老的掉渣。
呼吸吐纳中的老人,忽然听见院里有些动静,一张老脸上露出笑意,又有山中野物到他菜地里偷吃了,已经好几天没吃肉,这回就炖它一锅香的!
依旧闭目吐纳,抬起手来,轻轻屈起手指一弹,一道看不见的气机穿门而过,射入菜地中。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道气机如泥牛入海,菜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仍在继续,心里忍不住咦了一声。
他这小院从无人来,何况此时已是深夜,所以他压根就没往其他地方想,下意识以为又是山中野兽过来捣乱,毕竟隔三差五就有野兔野鸡之类来自投罗网,运气好些还有野猪。
睁眼向院中看去,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菜地里站着一个比他还老的老头,正拿着一根新鲜采摘的黄瓜,在衣衫上蹭了蹭,咔嚓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道:“牛拦山,能耐了啊,敢向老子出手。”
被喊作牛拦山的罗浮山老祖宗大惊失色,急忙来到院里,恭恭敬敬赔罪:“前辈恕罪,实在没想到是您老人家大驾光临,还以为是野……。”
啃黄瓜的干瘪老头坐到地垄上,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才几年没见,你咋老成这样了?”
牛拦山望着对方那张比菊花还皱巴的老脸,嘴角抽了抽,说道:“咱们都已经二十七年没见了。”
干瘪老头愣了愣:“这么久没见了吗,还真是日月如梭白驹过隙呀,今年多大岁数了?”
牛拦山想了片刻才道:“好像是一百五十七岁。”
干瘪老头点了点头:“确实也老大不小了。”
罗浮山上最受人尊重的老人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干笑了两声:“是啊。”犹豫了一下,厚起脸皮道:“前辈来的真巧,我这几年修行遇到瓶颈,正好请前辈指点一……”
干瘪老头打断他道:“闲话少叙,咱们先说正事。”
我这不是正事么……牛拦山这回嘴角没抽,而是老脸上的皱纹抖了好几下。
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说这罗浮山,就算放眼整个江湖,也没人敢打断他说话,可眼前这位……只好洗耳恭听。
不是因为武道修为不如人,而是这位真正的神仙人物对他有大恩。
当年本名牛大壮的罗浮山老祖宗,是个地地道道没见过半点世面的农家娃,是眼前这位老神仙指点他来罗浮山拜师学艺,后来武道修行困在某处瓶颈三十余年,也是眼前这位老神仙随口指点几句,就让他突破瓶颈后又突飞猛进,一跃成为罗浮山第一高手。
就连牛拦山这个名字,也是老神仙给起的。
当初习武小成的少年觉得以后闯荡江湖,牛大壮这名字有点不上台面,老神仙便随口说了句,不如叫牛栏山。
还是少年的罗浮山老祖宗登时就两眼一亮,牛拦山,听起来就贼有气势,也只有老神仙能随随便便就想出这么气势十足的名字!
牛拦山在干瘪老头旁边坐下,听他说道:“来找你,是有个事请你帮忙,我发现个习武的好苗子,想让你去收了,家里住在景州鱼龙郡清水县白头村,叫李狗子。”
牛拦山愣了愣,随即喜形于色,说道:“前辈这哪里是找我帮忙,分明是来给我们罗浮山帮忙了啊,以前辈的眼光,那孩子指定错不了,我要收到门下亲自调教,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罗浮山鼎石。”说着起身郑重施礼。
干瘪老头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行了,事办完了,那我就走了。”轻描淡写迈出一步,整个人突兀消失在原地。
牛拦山猛瞪大眼,哪怕以他的修为阅历,也从未见过如此手段。
片刻后终于回神,这才想起近几年遇到的瓶颈还没请老神仙指点,正有些懊恼,忽然看见一个纸片飘飘荡荡落在身前,弯腰捡起,虽只寥寥几句,但一百五十多岁的老头却面露狂喜,就像苦苦修行终于洞开一处大窍的孩子。
……
干瘪老头刘北斗回到白头村那处僻静院落,李青石仍旧趴在桌上酣睡。
走到桌边坐下,老头抓了把花生米一古脑扔进嘴里,开始一碗一碗喝酒,直到把整坛酒喝光,这才醉醺醺起身,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如钩冷月,嘀咕了一句:“再去这天下瞅上最后一眼。”
接下来,渝州、明州、鲁州、儒州……大仁王朝三十六州中,枯瘦身影出现又消失,最后停在江州一片平野。
眼前是一片片龟裂土地,稀稀落落的庄稼尚未长成就已经枯萎。
老头背起手,沿着平野小路向前走去,路旁不时出现饿死的干瘦尸骨,天上秃鹰盘旋,死盯着地上的腐肉。
老头忽然抬起胳膊,指着那饿殍满地,苦涩笑道:“怀谷啊,你能想到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会出现眼前这副光景?这你可怪不着老子,是,这十多年我是撒手没管,可早晚也得撒手啊,老子又不是神仙,迟早要死的嘛。”
大仁王朝开朝太祖,尊号李怀谷。
“要怪你也只能怪正央宫里你那些后辈子孙,实在是太他娘的烂泥扶不上墙了啊,还嫌老子指手画脚,瞅瞅,老子不过撒手了十来年,这天下就叫他们祸害成什么逼样了……”
“一座房子根基已损,就算再怎么修补,也避免不了房倒屋塌的命运,病入膏肓需用猛药,大不了就叫这天下再乱一次,一举铲除病根,你说是不是,怀谷?”
“嘿,说不定最后,这大好江山还是在你们李家人手里。”
“只是苦了这一世百姓……”
老头长出口气:“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老子就不操心了,也没那个精力了,一气儿活了三百多年,该歇歇了。”
须臾之间游遍天下后,返回小院。
大仁王朝开国三百多年,干瘪老头三百多岁,与国同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