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统喜气洋洋大摇大摆从简易“牢房”离去。
领着那只灰毛土狗,又恢复了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的大将军气势。
回到与姐姐住的那个寒碜草房,猛灌了一通凉水,压下看人家吃肉肚子就一直不争气的咕咕叫声。
不管别人怎么劝,他到底没吃一口肉,抓紧“谈完事”就赶紧撤退。
怕吃上一口就再也管不住自己,那两只兔子都不够他一个人吃。
“姐,谈成了,他们答应不报官。”
屋里还有个十六七岁少女,长相与黄小统有几分相似,很好看,就是有些黑,整个人也跟瘦麻杆一样,与关在“牢房”里的那个少女天差地别。
“真的?小统可真有能耐!”
正拿针线帮村里大伙缝缝补补的少女停下手里的活,一脸惊喜,先前眉宇间隐忧尽数散去,一下子明媚起来。
“我出马还能有办不成的事?”
回来前已经在没人地方撒过欢的黄小统一脸淡定,老气横秋,就像不过是随手办成一件小事。
他有些不乐意道:“姐,以后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夸我,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少女挂着微笑,还是跟小孩说话的口气:“好好好,小统长大了,姐以后注意。”
黄小统夺过她手里的衣服:“姐你以后不用再这么拼命干活,累了就歇歇,每次我带着老灰出去打猎,收获都是最多,干别的也能卖把力气帮上忙,咱吃村里的饭不窝心。”
少女的手不自然往回缩了缩,那双属于一个花季少女的手,布满伤疤与老茧,粗糙丑陋叫人不愿多看一眼。
她心里高兴,却还是稍稍板起脸道:“话不能这么说,以前村里乡亲帮咱们那么多,这天大恩情到死都还不完,你可不许忘了。”
黄小统点了点头:“放心姐,记着呢。”
少女从他手里拿回衣服接着做针线。
黄小统在床上坐下,胳膊拄在身侧,两腿悬空来回晃荡:“姐,杨二蛋虽然没啥出息,可我能看出来,对你是真好,这趟去对面山头送银子,所有人都害怕不敢去,他那么怂的一个人,吓得浑身打颤还是站出来,说到底都是因为你,你咋想的?”
少女闷不吭声,过了片刻才道:“只要他对你好就成,姐嫁谁不是嫁?”
黄小统不干了:“那怎么行?你要嫁人一定要嫁个自己喜欢的,要是找不到,那就不嫁了,我养你一辈子!”
少女没好气道:“瞎说!你以后也要娶媳妇的。”
黄小统冷不丁道:“单论长相,我觉得咱打劫的那个李青石李大哥才配得上姐,长的是真俊呀!岁数也差不多,你十六岁,他十八岁,他身上带着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来头,就是这人没啥出息,碰上咱们连动手都不敢,直接抱住脑袋就投降了,要是能硬气点,那才真能配得上姐。”
少女笑道:“也就你把姐当回事,我听说这人身上带着好几个大金元宝,一定不是寻常人家,我给人做丫鬟恐怕人家都不会要。”
黄小统气呼呼道:“不准你这么说!等我以后当了大将军,天底下就没有姐配不上的人!”
少女缝补动作微微一顿,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轻轻叹了口气:“都怪姐没本事,没钱供你读书,否则说不定真能考个官当当。”
黄小统愣了愣,一脸不屑道:“我才不喜欢读书,我要当的是大将军,大将军可用不着读书。”
少女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黄小统额头上的那道疤痕,红了眼圈道:“姐不光没本事,小时候还总打你,姐对不住你,要是有下辈子,千万别做我弟弟了。”
黄小统别过头去:“姐你说啥呢,我咋不记得你打过我?你忙着,我去给老灰喂点水。”
小孩出了屋,抬起胳膊使劲在脸上蹭了蹭。
他三岁时就没了父母,只剩下这么个姐姐,那年她十岁。
在他的记忆里,只记得姐姐总共打过他两次,剩下的真忘了。
第一回。
好像是四岁那年,村子里有个小孩家里炖了肉,拿着一根肉骨头啃得满嘴流油,他巴巴看着人家,口水实实在在流了一身,都要馋死了。
回到家里翻出姐姐藏得严严实实的几个铜钱,那是他们全部家底,印象中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才走到卖肉的地方。
最后几个铜钱换了一小块猪头肉,本来想着自己吃一半,给姐姐留一半。
结果一不小心吃多了,只给姐姐留了一点。
十岁的姐姐下地回来,见钱没了,抄起一根竹棍追着他打,打得他满身淤青。
然后自己跪到爹娘牌位前,嚎啕大哭,天塌了一般。
那是他第一回见姐姐哭成那个样子,都要吓死了。
所以到现在都没忘。
第二回。
应该是五岁那年,他在家里做饭,听见外面有小孩的声音,就跑出去看,结果就跟人家玩上了。
后来灶膛里的火烧出来,等乡亲们帮着扑灭,已经烧了半间房。
看着拎着镰刀从地里跑回家的姐姐,他吓得都不敢哭。
姐姐哇的一声就哭出来,挥起手里镰刀就朝他劈头盖脸砸下,撕心裂肺的喊:“我打死你!”
然后镰刀就落在他额头上,血一下子就流了满脸满身。
姐姐吓傻了,抱着他更加撕心裂肺:“你跑呀,你怎么不跑呀,每回打你不都知道跑么…”
那回他没想着跑。
他想着就这么让姐姐打死算了。
自己死了,就没人拖累她,她就能过的好点。
黄小统一边给土狗喂水,一边小声嘀咕:“姐,下辈子真不给你当弟弟了,我要给你当哥。”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黄小统跑过去看发生什么事。
数十人浩浩荡荡来到山头,为首一人身材魁梧,三十多岁年纪,正是对面山头上那群悍匪坐第一把交椅的头领。
小山头上的流民快速向这边聚集,恶人登门,不知是福是祸。
啪嗒一声,一个人被悍匪丢到地上,一动不动,正是前去送银两的杨二蛋。
黄小统冲过去叫道:“杨二蛋,怎么了这是?”
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黄小统立马红了眼,怒目看向那群身强力壮的不速之客。
山匪头子陈有群自顾自跟身边一个衣着不俗气质也不俗的二十多岁年轻人说话。
“有鹿,就这么群土了吧唧的泥腿子,有什么好看的,还要大老远跟着来,等我把人给带回去,你要看上眼,大哥二话不说给你送到房里,哪用得着你亲自跑这一趟。”
他已经是山匪中最大的头子,跟这年轻人说话却毫不掩饰巴结的意思。
年轻人朝越聚越多的流民扫了一眼,似乎在找什么人,说道:“我就是到处转转看看风景,你忙你的。”
几个人把杨二蛋尸体抬回己方阵营,头发花白的村长身体轻轻颤抖,说道:“他是送银子的,你们,你们怎么把人杀了?”
陈有群笑道:“这小子不会说话,问我银子凑够了,是不是以后就真不抢人了,他妈的,这说的叫什么话?不是自己找死么?”
村长道:“这不是之前说好的么?”
陈有群道:“老东西你是老糊涂了?之前是这么说的?老子记得清清楚楚,让你们凑一千两银子,连人一起送过来,你他妈的是不是想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