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名声大噪的宋花魁这座小院有个雅致名字,清婉小居。
门口有个秀气婢女迎宾,李青石拿出二十两入场费交给婢女,婢女盈盈一福,引他入院。
或许见多了文人雅士豪绅巨贾,难得遇见李青石这种江湖游侠,又或许眼前这位少侠长得实在好看,让婢女有了说话的兴致,她偷偷抬眼看了看身侧游侠,柔声道:“公子运气真好,往日咱们这清婉小居都有贵人包场,是不接待散客的,像今日这种无人包场的时候极为难得。”
李青石微笑点头,心想原来还有这么回事,那运气倒真不错,否则岂不白跑一趟?
李青石虽已不是初出江湖的菜鸟,但寻花问柳这方面经验依然有点不足,也就去过清水城的弄月楼,本来寻思不就是跟宋婉婉见个面,就算她又做成花魁,只要银子够,还怕见不着?
没想到还真差点见不着。
想过写个拜帖亮明身份直接递到宋婉婉手里,也想过不走寻常路,等夜深人静登堂入室,但一来已有近三年不见,不知道宋姑娘对他是个什么态度,二来身后一直有个来历不明的乾坤境跟踪,若叫对方知道他与宋花魁是旧识,不知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这才装成寻常嫖客,尽量遮掩他与宋婉婉早已认识的事实。
俊美少侠这一笑把婢女看的一愣,一般印象里,混江湖的皮囊再好,骨子里也都是些粗鲁不知礼的汉子,眼前这位是婢女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蛋,关键是他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很好的修养,这让婢女更添好感。
婢女一边引路一边说道:“听说是朝廷在琼州那边跟造反军打了败仗,今日才得到军报,皇帝陛下发了老大的火,官老爷们怕触霉头,就不敢出来玩了,也约束了家中子弟近些日子都收敛着些。”
近些年天灾人祸,民不聊生,造反者此起彼伏,大多很快就被朝廷派兵扑杀,成不了气候。
琼州那拨造反军李青石也听到些消息,似乎与其他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同行们不同,竟气势如虹,据说已经占据整个琼州,若这婢女所说属实,这支造反军真没被官兵剿灭的话,恐怕地盘会进一步扩张。
这些与李青石无关,也就听个热闹。
不知是不是被这俊俏少侠挑动了春心,婢女话匣彻底打开,短短一段路程,杂七杂八说了不知多少,其中包括今日参与打茶会的客人情况。
今天来这清婉小居的都是些年轻人,没有在职官员,也都不是顶级纨绔,家中长辈大多是六七品小官,或许正是因为级别太低,皇帝陛下的怒火怎么都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而且自家晚辈在这纨绔遍地走的京城里也一向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所以就没太约束。
虽然大多是些没用的“情报”,但李青石还是对这位健谈少女心存感激,临别时朝她看了两眼,婢女竟被他看的俏脸一红,这对她们这种职业的人来说可不常见。
到这院里来的客人,若没机会亲近花魁娘子芳泽,看中了院子里的侍女,也能拉去一度春宵,婢女心里砰砰乱跳,他看我看的这般仔细,莫非……莫非看中了我?这种江湖游侠宋娘子是指定入不了眼的,那是不是今夜我要与他……
婢女正胡思乱想心猿意马,却听身边长相如谪仙人的佩剑游侠说道:“姑娘最近是不是常常感觉头晕眼花浑身乏力?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骨呀。”
婢女愣了愣,巧笑嫣然道:“咱们这清婉小居是这些院子里头最忙的,许是累着了,不打紧。”
李青石摇头笑道:“姑娘这可不是累的,你这是宿疾,天葵当至不至,一来肾亏,二来血虚,去药铺买些大黄庶虫丸,吃些时日便能治好,姑娘记着别碰冷水,不食生冷,年纪轻轻不要把身子糟蹋坏了。”
婢女呆住,什么肾亏血虚她是不懂的,但月事不谐却清清楚楚,他是怎么知道的?
回过神时佩剑游侠已进了屋,婢女眨了眨眼,他说的是大黄什么丸来着?
刚才她被一语道破女子私密事,只顾着吃惊害羞了,这时怎么都想不起来,边往回走边转着念头,反正他也做不了宋娘子的入幕之宾,等他出来再问一问不就是了?想不到他还有这等高明的医术,不用把脉,只瞧两眼就能瞧出我的病,真是个奇人呢。
想到这里脚步忽然顿了顿,不对,他刚才盯着我看是在瞧病,并非是对我动心,那今夜岂不是……
一时有些患得患失,又走出两步,终于把心一横,若他不找我,难道我就不会自荐枕席么?既然入了这个行当,还学那闺阁女子的矜持作甚……
茶会安排在一座颇为宽敞的厅房,此时已经坐了二十多人,正主宋花魁尚未露面,宾客们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茶闲聊,言笑宴宴,气氛热烈。
门帘忽然被人挑开,原本热闹的大厅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仿佛所有人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落针可闻。
当看清来的是个佩剑游侠后,厅里的年轻小伙子们齐齐松了口气,定格的动作继续行云流水起来,许多人目光依然停留在游侠脸上,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笑意。
刚才真真吓了一跳,生怕来的是能把他们这些不入流纨绔妥妥镇压的大神仙。
素日里想来这人气鼎盛的清婉小居可不是件容易事,即便来了,也是给人家充当不起眼的狗腿角色,今日好不容易当回主角,可别再出什么意外幺蛾子了。
这人呐,只要一扎堆,就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场中这些人在那些大纨绔眼里都属于上不了台面的货色,但此时只有他们扎堆在一处,别看家里长辈官位都不大,可依然能分出个鸡头凤尾。
被众星捧月的是一个家里老爹做五品官的弱冠公子,眉眼普通,身上衣饰却一点都不普通,尤其是那把玉骨折扇,上面有当朝书法大家宋七礼亲笔题字。
翩翩公子哥轻摇折扇,气态超然,他说话时,旁边同伴一个个都洗耳恭听,趋炎附和,又有人添茶续水,伺候十分周到,是这群人里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若前日有人也在这里,定会惊奇发现,原来这个狗腿透明人竟也有如此风采卓然的一面。
李青石谨记那位领路大姐提点,找了个不起眼角落坐下,此行不是来跟这些公子哥争风吃醋,最好不要横生枝节,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听公子哥们聊天。
一个公子哥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听说了没,良哥儿昨日叫人打了,一张脸被打的惨不忍睹,肿得跟猪头一般。”
另一个撇嘴讥笑道:“良哥儿也是你叫的?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吧,人家冯公子认识你是谁么?”
“怎么不认识,我跟良哥儿一起吃过饭呢,你吃过么?”
“你俩别拌嘴了,快说说,冯公子让谁打了?”
“听说是个外地游侠,还挺年轻,也就二十来岁。”
“外地游侠敢打冯公子?活腻歪了吧,冯公子不得把他弄死?”
“那就不知道了,事儿出在西城那边,出事以后就被差役带去了西城府衙。”
“那还用想?就冯公子那脾气,弄死都是轻的,恐怕那游侠会生不如死。”
“打住,打住,冯公子的事你们知道个屁,就算知道一些也是道听途说,这种事运哥儿肯定清楚,运哥儿,快跟大伙说说。”
所有人都闭口不言,齐齐看向手摇折扇那位公子。
众人瞩目的公子哥收拢折扇,慢悠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轻描淡写说道:“良哥儿确实叫一个年轻游侠打了,不过也没把那年轻游侠如何,人已经放了。”
众人面面相觑。
“放了?就冯公子那脾气,怎么可能?”
处于核心的折扇公子微笑道:“因为那年轻游侠跟周公子是朋友。”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周公子,哪个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