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女人说话,李青石就从她的反应看出来,这对母女原来真的与徐丰有关。
她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半晌无言。
李青石没有催促,安静的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直到那张苍白的脸恢复几分血色,她才从泥塑木雕状态中挣脱出来,深深吸了口气,直视李青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么问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她们母女与李青石接触的时间已经不算短,早就能够确定这个医术高明的年轻男子不是为了她身上的秘密而来。
他与她们真的就只是萍水相逢。
而且她确信他是个好人,并且帮了她们太多。
先抛开救命大恩不说,只说她病愈以后给人家浆洗衣物的这个营生,若不是附近百姓知道她与这个年轻的官爷郎中相识,生意绝不会做的这么容易。
她年纪其实还不算大,未到三十,如果不是看他的面子,街上的青皮闲汉也不可能会放过她。
这些事他或许都不知道,但她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只是不知今生有没有报答的机会。
李青石想了想道:“我在调查太医院里的夏成,王泉,李光三人,无意间听说了这件旧事,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想到小清也姓徐,于是就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来问问你。”
女人又沉默了片刻,说道:“此事牵扯极大,若我将事情始末告诉你,说不定会给你带来灾祸。”
李青石道:“你只管说便是,不管有什么牵扯,也不管有没有危险,我都要查清楚。”
女人看出了他的坚持,却仍旧有些犹豫,不是为自己考虑,是真的怕把这个恩人推入他应付不了的局面。
可是看着李青石的灼灼目光,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说,他也一定会自己去查,于是在短暂犹豫后,终于开口。
她是徐丰的妻子,名叫许音容,徐小清是他们夫妇唯一一个孩子。
徐丰是子承父业,他的父亲原来便是太医院里的太医,只是因为患了难以治愈的眼疾,所以提前请辞,回到老家石州隐居。
父亲请辞后,徐丰通过太医院考核,进入太医院当差。
灭门之祸,的确是因夏成而起。
那一日晚上,徐丰在太医院中值夜,夏成喝的醉醺醺回来,进门时不慎摔倒,徐丰过去扶他,又帮他去捡从身上摔落的一些杂物。
其中有个药瓶摔碎,从里面滚出三颗通体血红的药丸,当时徐丰并未多想,太医院里的太医,大多都会自己研制一些药物,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帮着去捡这些药丸,结果刚靠近了些,就闻到一股十分刺鼻的血腥之气。
他年纪虽然不大,经验却十分丰富,立刻想到,这恐怕是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把药丸拿在手上,还没来的及仔细观察,原本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夏成忽然清醒过来,一把将药丸夺过,脸色难看道:“别碰我的东西!”
然后推开徐丰,自己把掉落在地的所有物事一一捡起塞入怀中,看模样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夏成的这种反应,让徐丰更加确认,那三颗血红药丸果然有问题。
只是药丸已经被夏成收走,他想细细研究已不可能。
就在徐丰准备坐回自己的座位时,忽然看见角落里有块瓷片,大概是夏成没看见,这才遗落下来。
徐丰将瓷片捡起,发现边缘有一点那药丸的残留,想来是药瓶摔碎时蹭在上面的。
徐丰凭借这一点点残留药物,终于确认那血红药丸的确属于歪门邪道,虽不知具体如何制成,但他凭借经验推断出,那东西或许与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有关。
他猛然想到,第二日便是夏成给太傅白通古把平安脉的日子,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莫非白太傅的情况能够稳定,靠的便是这诡异的药丸?
夏成似是散值时落了什么东西忘记拿,取了东西正要出门,徐丰上前拦住他,询问这药丸究竟是什么来历。
夏成哪里肯说,随口敷衍了几句。
徐丰为人一向正直,扯住他道:“你莫不是害了旁人性命,来治白太傅的病?”
夏成脸色一变,指着他的鼻子勃然大怒道:“当好你自己的差便是,再敢胡言乱语,我灭你满门!”
徐丰还是不肯松手,仍旧扯着他道:“咱们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若为救人而害人,断不可取,你可千万不要误入歧途!你若不听劝,明日我便禀报院正大人!”
夏成拍开他的手,恶狠狠撂下一句:“你等着。”
当时另有其他人在场,不过离得较远,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争执,有一人还过来劝徐丰道:“夏太医风头正盛,你何苦去得罪他?能退一步便退一步吧,明日跟他赔个不是。”
徐丰心不在焉,快要天亮时,终于醒悟过来,太傅白通古要服食那药丸,不可能不知情,所以夏成用这种歪门邪道,一定是白太傅同意了的!
自己撞破此事,若捅出去,白太傅的名声必然不保,说不定还会牵出他们什么不法之事,所以为了遮掩此事,他们说不定真的会杀人灭口!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意识到这一点后,徐丰的第一反应是去找院正大人禀明一切,忽然又想,院正大人是否也参与其中?
疑心一起,只觉周遭所有人都不能信任。
于是下值后匆匆回家,写了一封书信,遣心腹家丁送往石州老家,并叮嘱这个家丁不必再回来。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只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来的这么快,时间还没到正午,便有官差闯进他的家,抓走了所有人。
案子审的也极快,三日不到,家里所有人便被全部斩首。
幸运的是,他从老家石州到京城履职时,将妻女留在父母身边尽孝,这才让许音容母女逃过一劫。
徐丰在信中将事情原委写的清清楚楚。
许音容收到他的信后,按照他的安排,叫公婆一起躲出去避难,然而公爹的脾气很倔,坚信朝廷不会偏信奸佞屠戮忠良,就算有人要诬陷,也有回旋余地,所以坚持守在家中。
许音容心里害怕,便带徐小清偷偷离家躲了出去。
后来连公婆在内,一家主仆果然无一人幸免。